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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光緒十年三月初八晚,儲秀宮內寂靜無語。雖說不是十五,但月亮卻格外的亮,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向屋內,使得屋內如同白晝一般。此刻,慈禧太后正悠閒地躺在床上,凝視著空中那彎彎的月亮。

  「老佛爺,」就在這時,李蓮英拿著個摺子走了進來,面有喜色地說道:「日講起居注官左庶子有事上奏。」

  「明天再說吧。」

  李蓮英詭秘地笑笑,說道:「老佛爺,這事可非同小可呀,聽說與恭親王……」

  一聽恭親王三字,慈禧太后不由得坐了起來,急忙說:

  「快念來我聽。」

  只聽李蓮英念道:「臣左庶子盛昱跪奏為疆事敗壞,責有攸歸,請將軍機大臣交部嚴加議處,責令戴罪立功,以振綱紀而圖補救事。……恭親王、寶鋆久直樞延,更事不少,非無知人之明,與景廉、翁同和之才識凡下者不同,乃亦俯仰徘徊,笑歡成敗,其咎實與李鴻藻同科。然此猶共見共聞者也。……該大臣等參贊樞機,我皇太后皇上付之以用人行政之柄,言聽計從,遠者二十餘年,近亦十數年,乃餉源何以日繼,兵力何以日單,人材何以日乏,即無越南之事,且應重處,況已敗壞於前,而更蒙蔽諉卸於後乎?……唯有請明降諭旨、將軍機大臣及濫保匪人之張佩綸,均交部嚴加議處,責令戴罪圖功,認真改過,諱飾素習,悉數湔除……」

  聽了盛昱的奏摺,慈禧太後坐在床上,久久的思索著。

  「老佛爺,這可是個絕好的機會呀!」看慈禧太后久久不說話,李蓮英忍不住說了句。

  「知道了,你出去吧。」

  這是怎麼回事呀?李蓮英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回到屋裡,急忙喚來徒弟李三順,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李三順搖頭晃腦了一陣,開口說道:「師傅,徒兒想老佛爺心裡可能有顧慮。」

  「快說,顧慮什麼?」李蓮英急忙問。

  「一個嘛,是火候不到,還不能動恭王爺;再有一個就是怕醇王爺不支持。不過徒兒想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既然這樣,明日一早你就出宮,把孫大人找來。記著,讓他快些來!」

  第二天一大早,孫毓汶便跟著李三順進了宮。

  「總管,這麼早找下官來,不知有何要緊的事。」孫毓汶納悶著問。

  「三順,去外面盯著點。」待李三順出了屋,李蓮英接著說道:「孫大人,老佛爺欲改組軍機處,只是不知醇王爺意下如何,所以找你來,想讓你先去給醇王爺透透風。這事如果辦好了,你可就……」

  孫毓忙急忙問:「不知太后打算怎麼改?」

  「全班盡撤!你快去辦,中午老佛爺臨幸壽莊公主府賜奠,我想可能要召見他。」

  宣武門內的太平湖畔,格外的寧靜。湖中荷花盛開,湖邊重柳依依。湖東岸,綠樹成蔭,古老的松柏,粗大的國槐,蔭庇著聲威赫赫的醇親王府。用過早點,醇親王便來到花園,擺弄著他那些花兒。自從次子入承大統,他便閒散在家,雖說這陣被慈禧太后派去參與籌劃法越事宜,但軍機大臣們多系恭親王提拔上來,凡事也不大和他商議,因此依舊無所事事。

  「王爺,晚生孫毓汶給您請安了。」

  醇親王轉臉一看。說道:「萊山,這麼早過來有什麼事嗎?」

  「晚生剛從宮裡出來。」說到這裡,孫毓汶用眼四周望望,一見沒人,方接著說道:「聽李總管說,太后打算將軍機大臣全班盡撤,就是不知王爺您有何意見?」

  「你是說軍機全班盡撤?」醇親王雖說對奕不滿,早想取而代之,聽了孫毓汶的話仍是一驚,說道:「從雍正七年設軍機處以來,還沒有這個成例呀!」

  「王爺,例由人興,而且也得顧著六爺的面子呀。」

  「這話怎麼說?」醇親王不解地問。

  「王爺,唯有全班盡撤,算替六爺分謗,他的面子才好看些。」

  「這倒也是,走,去房中再細細商談。」說完,二人便去了適園的香齋,閉門密議起來。

  壽莊公主是醇王同母的妹妹,行九,所以又稱「九公主」。同治二年出嫁,十四個月後就守了寡。這是慈禧太后指的婚,她內心不免歉然。又因為她是醇親王的胞妹,特加伏遇,由和碩公主進封固倫公主,賜乘杏黃轎。但這些並無補九公主的相思之苦,終於一病不起,在一月前斃逝。這日九公主金棺將奉移墓園,慈禧太后親臨奠酒。

  由於慈禧太后親臨奠酒,王公大臣中除恭親王被派往東陵普祥峪主持慈安太后三周年祭典外,都早早趕到九公主府。

  正午時分,慈禧太后駕到。王公大臣們站過班等候分班行禮。

  誰知李連英傳懿旨:無須進見,各自散去。眾人不由得納悶起來。他們哪裡知道,就在九公主府的大殿內,此刻正進行著一場足以震驚朝野的密謀……

  「醇王爺,」慈禧太后取出盛昱的摺子,交與醇親王,說道:「你看看,該怎麼樣才能讓他們『戴罪圖功』?」

  「盛昱的話,正是臣心裡的話。但臣以為要責成他們『戴罪圖功』,實在很難。皇太后聖明,這些人年富力強的時候,尚不能為朝廷出力;年紀大了,能有什麼指望?」

  「那麼你的意思是什麼呢?」

  「臣以為應將其全班盡撤。」

  「這樣不太合適吧?」慈禧太后故意問道。

  「太后,臣覺著只有如此,才能使我朝重新強盛起來,更好地抵禦外侮。」

  聽了醇親王的話,慈禧太后那忐忑不安的心方算放了下來,只見她故作平靜道:「這個摺子我先留下,你再好好琢磨琢磨,然後寫個摺子呈上來。」

  「臣遵旨。」

  回到宮裡,慈禧太后開心地躺在床上,萬般舒恬。恭親王啊恭親王,這就是你與我作對的下場!現在你還有什麼好折騰的?想著想著臉上不由得浮現出得意的笑容。

  李蓮英跪在地上,雙手捧著水煙袋,見狀忙恭維道:「老佛爺,這以後一切事可全是您老人家一人作主啦!」

  「你也出了不少力,這我心裡有數,虧不了你的。」慈禧太后笑著說道。

  李蓮英聽了這話,內心不由一喜,急忙說道:「老佛爺說哪的話,這不全都是奴才們應該做的嗎。」

  忽的慈禧太后想到件事,忙問:「蓮英,你看這次該派誰入主軍機處呢」

  「老佛爺,奴才不敢說。」李蓮英雖在背地裡做了不少的事,但在慈禧太后面前還是不敢放肆,於是說道。

  「儘管說來,沒人敢動你一根毫毛的,你放心。」

  這時只見李蓮英說道:「老佛爺,奴才想當然應該派稱心的人去。比如醇親王他……

  醇親王是不錯,不過本朝自設立軍機處以來,向無諸王在軍機處行走者。恭王參贊密笏,亦只是權宜之計。如果現在派醇王去,只怕言論上行不通。

  「那麼您看禮王爺呢?他為人挺老實的,應當不會給您老惹出什麼麻煩來。還有那個孫毓汶,奴才看也挺合適的。」

  「嗯,這兩個人確實不錯,你呆會把這事給醇王爺說說,看他有什麼意見沒?」

  有了李蓮英、孫毓汶的精心謀劃;醇親王的全力支持,一切事情自然都如慈禧太后所願順利地進行著。三月十三日,慈禧太后沒有像往常一樣召見軍機大臣,而只單獨召見領班軍機章京,按她的意見御前擬旨,朱書授出:

  諭內閣:欽奉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皇太后懿旨:現值國家元氣未充,時艱猶巨,政虞叢脞,民未敉安,內外事務,必須得人而理。而軍機外實為內外用人行政之樞紐,恭親王奕等,始尚小心匡弼,繼則委蛇保榮,近年爵祿日崇,因循日甚。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謬執成見,不肯實力奉行,屢言者論列,或目為壅蔽,或劾其委靡,或謂簠簋不飭,或謂昧於知人。本朝家法綦嚴,若謂其如前代之竊權亂政,不唯居心所不敢,亦實法律所不容。只以上數端,貽誤已非淺顯,若不改圖,專務姑息,何以仰副列聖之偉烈貽謀?將來皇帝親政,又安能諸臻上理?若竟照彈章一一宣示,即不能覆議親貴,亦不能曲全耆舊,是豈朝廷寬大之政所忍為哉?言念及此,良用惻然。恭親王奕、大學士寶鋆,入直最久,責備宜嚴,姑念一系多病,一系年老,茲特錄其前勞。全其來路。奕著加恩忉留世襲罔替親王,賞食親王全俸,開去一切差使,並撤去恩加雙俸,家居養疾;寶鋆著原品休致。……

  同一天,又頒發上諭:「禮親王世鐸著在軍機大臣上行走,毋庸學習御前大臣,並毋庸帶領豹尾槍。戶部尚書額勒和布、閻敬銘、刑部尚書張之萬均著在軍機大臣上行走。工部侍郎孫毓汶著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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