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李蓮英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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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以後,皇帝要經帝都的中軸線到城南舉行郊祀大典,而天橋所在的這片沼澤正好在京域的中軸線上,這樣一來,皇上可受不了,一道詔令,天橋於是產生,而野鳧自此也無家可歸,不知所之。 天橋由於其地理位置重要,扼庶民百姓南北通行之咽喉要道,一經成為平地,過者雲集,久而久之,遂有今日之繁榮盛昌。 事實上,早在元朝時,天橋就已是文人雅士官宦人家尋歡作樂、消磨時光、吟風弄月、狂歌號哭的理想場所,因為這裡地處偏僻的城南,適合一部分人離群索居的需要,又有河水汪然碧濤,蓮花亭亭,荷葉如蓋,垂柳搖曳,湖光水色,猶如江南水鄉。逢夏秋之際,每每有畫舫流連橋下,舫中遊人或飲酒賦詩,或品茗賞荷,或聽絲竹之樂,或任清風拂面,說不盡清幽雅致,道不出萬千風情。 明時,朝廷在大力修建宮殿同時.又分別在天橋東南修建天地壇,合祭皇天后土;在天橋西南修先農壇,用以祭農神。到嘉靖九年,又另在北效建立了地壇,於是將天、地分開祭祀,原來的天地壇就改為天壇。嘉靖三十二年,興工修建京城之南的外城,一口氣修了二十八裡長,上設城門七處,正南即是永定門。這樣一來,就把原在郊區的天橋,圈在永定門之內。自從天壇等雄偉而壯觀的建築落成之後,天橋即成為南北交通要道,每年春夏秋冬,上到帝王,下至黎民百姓,無不來往於天橋,隨著官民遊樂活動的日益盛行,天橋一帶遂漸繁華起來。 春天時候,正月初八到十八日的晚間,成群結隊的婦女穿著白綾衫,摩肩接踵地在橋上行走,這種活動名叫「走橋」,據說走橋可以防治腰腿上的諸多疾病,到清中期以後,這項活動聲勢更為浩大。潘榮陛撰的《帝京歲時紀勝》說: 「元夕婦女群游,祈免災咎,前一人持香辟人,曰走百病,凡有橋處,三五相率以過,謂之度厄。俗傳曰走橋。」 可見那時橋的稱謂已不單指天橋,而是只要是橋都得走。 從《燕京上元竹枝詞》中也可管窺一二當時盛況: 「正陽門外魚龍盛,火樹粘天照走橋。」 到春天二月時,婦女還有出北城而至南城踏青春遊的嗜好,《析津志》記: 「二月,北城官民婦女,多游南城,風日清美,踏青鬥草,若海子上,車馬雜遝,繡殿金鞭,珠玉璀燦,人樂升平之治,上自內死,中至字執,下至士庶,俱應積千架,日以嬉游為樂。」 就是說到二月草長鶯飛,春暖花開時候,不但平日足不出戶的婦人女子可以邁著小腳跑到城南天橋那一帶去不顧名節面子盡情放肆一番,就連只會抱著象牙笏人五人六地站在朝堂上和皇上爭得面紅耳赤的宰相大臣在這時節都可以大搖大擺地支起秋千架,跳上去嬉弄玩樂。《燕京歲時雜詠》在描寫都城婦女赴天橋迤南直到永定門外海子踏青這一景象時說得更為生動: 繡帔弓鞋去踏青,北城士女到南城。 無風一上秋千架,小妹身材比燕輕。 我們從這幾句詩中仿佛可以看到一個個濃裝豔抹、披紅掛綠的妙齡纏足少女,娉娉婷婷地踏過天橋的每一塊石板,拋下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然後在天橋南邊的碧草綠林處輕輕地蕩起秋千。 初夏時節,到天橋遊玩者更是不計其數。在五月五日端午節前,男女老少都湧入天壇去觀光,這也有個稱謂叫做避毒。避毒而入天壇必須得等正午以後才能出來,還得騎著馬在壇外的圍牆下跑上幾圈,才算避毒完事。《帝京歲時江勝》也有這方面記載: 「帝京午節,極勝遊覽。或南頂城隍廟遊回,或午後家宴畢,仍修射柳故事,於天壇長垣之下,騁騎走獬。更入壇內神樂所前,摸壁賭墅,陳疏肴,酌餘酒,喧呼於夕陽芳樹之下,竟日忘歸。」 射柳故事是解早織的風俗,這些慣於騎馬射箭的遊牧民族在舉行秋天祭祀時,也不忘顯露一下百步穿「柳」的箭術,要讓大傢伙兒成一圈圍著所植的柳枝跑上三周,邊跑邊往圈中間的柳枝上射箭。宋人以此作為一種遊戲,也是兵士閑得無聊時用來散心的一種手段。在校場四周全部插上柳枝,兵士們便騎著馬在校場裡大聲吆喝著往來馳騁射箭。然而,對於孔武有力而又逞強好勝,慣於爭凶鬥狠的八旗子弟而官,賽馬兜風要比枯燥無味的射柳更為有趣,更有刺激。於是,天橋南西壇前面的馬道,便成了八旗公子哥兒賽馬以決雌雄的場地。 不但這些東西和遊戲引人入勝,讓人留連忘返,趨之若騖,天橋還有許多名勝景觀,譬如俗名金魚池的魚藻池和明代的私人苑囿李園等等。總之,這些都是天橋吸引南北客商、東西遊人的法寶。遊人的紛至遝來,自然就刺激了商業發展。 天橋南北的地方極為寬敞,具備賈人雲集的種種條件,再加上道光年間到咸豐時朝廷大發聖恩,不對小攤販徵稅,因而在天壇的西壇根和北壇根、先農壇的東壇根和北壇根,湧現出一大批流動的小商販,每日自晨達旦,自由出售百貨、食品等等小東小西。這樣一來遂使天橋變成了一處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鬧市。 天橋的廟會和農村逢著固定日子趕集的樣式差不多,只是人多一些,儀式更隆重一些,其最主要的故事是「走會」。 「走會」是由京城附近農村一種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進京表演的有開路、杠箱、中幡、秧歌、高蹺、王虎棍、雙石頭、耍獅子、小車會等,其中最負盛名的是中幡和耍獅子。 曹氏用手推車推著小靈傑一路行來,說走好像有點不太恰當,應該叫「挨」,一出店門,便見眼前一堵人牆,呼聲霸天,想匯入這個人流都是難上加難。從上邊看,一個腦袋挨著一個腦袋,估計從半空中扔下一個半截磚至少得砸破三個人的頭,而且你如果不躲閃,磚絕對不會掉到地上;從下邊看,穿著各種褲子的腿一條擠著一條,扎針難入,潑水不進。 風傳每年到廟會(天橋)時候,或多或少總要擠死幾個人,丟的人當然就更多了,所以你往人堆裡看,凡是兩眼滴溜溜亂轉,跟做賊似的,手裡肯定牽著小孩,而人最多處,往往是哭聲和笑聲混在一處,有時候親娘看著小孩子就隔那麼兩三個人,急死你可就是擠不過去,只有乾瞪眼的份兒。曹氏一看那麼多人心裡直犯怵,看看躺在手推車上的小靈傑。小靈傑的臉孔被秋陽映成了嫣紅色,憔悴之態畢現,可是他兩隻眼睛瞪得倒是銅鈴一般,閃現著一種奇異的光芒,絲毫沒有一點回去的意思。曹氏也不忍心再勸他回去,於是只得在門口等著,扯喉嚨大嗓子吆喝了幾聲,手推車旁邊的人總算極不情願地讓開一塊地方。曹氏剛把車往裡一塞,立時便有幾個人被擠得立腳不住,僕倒在車上,曹氏心吊到了嗓子眼,惟恐誰不小心碰著兒子的傷,沒奈何只得一個勁陪著笑臉給靠近她們娘兒倆的人解釋,要大傢伙兒幫忙看護著點兒。遊人也都看出小靈傑病害得不輕,說不定連命都保不住,心腸好的都挨在他旁邊給他講笑話解悶,大多數人也都小心翼翼地躲閃著,惟恐碰著他。 小靈傑倒沒看出大傢伙兒看他的眼神裡含有不少憐憫和同情成分,他天生就不是閑得住的命,在屋裡一動不動呆了那麼多天,覺得腿腳都發硬了,雖然每天床前都不缺人陪著他玩兒,講說外面的見聞,可畢竟不如自己親身體會的舒服。 所以在一離開無聊之極的房間,小傢伙話稠得嚇人,看見啥問啥,瞅見啥便不挪眼珠地死死盯住著,好像初生胎兒剛睜開眼睛,瞅見啥都好奇,瞅見啥都看不夠。好在路上人擁擠不動,比蝸牛爬得都慢,不管啥他都能看個夠。 從李家居住的那個小店出來到走上永定大街,都是碎石路,手推車走著一顛一顛,小傢伙一會兒便疼得滿頭冷汗,再加上人那麼多,他躺在車上,呼氣吸氣都不主便。曹氏氏揣摸著他躺車上的滋味不會太好受,不過心疼也沒辦法,一入人堆出都出不去,只有一路往前走下去。小靈傑精神倒不壞,一直興致勃勃地問這問那,看見啥稀奇玩意兒時不時還想打著挺從車上跳起來。從家走到天橋,小靈傑看了不少東西,也聽了不少東西,都是他以前心儀已久的。一個鬚髮皆白的老爺爺告訴他,農村來「走會」的人都是會真功夫的,一般人三五個根本近不了他們的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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