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李蓮英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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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吃晚飯時龍四畢恭畢敬地非要請小靈傑吃一頓飯,小靈傑藉口還有其他事,並委婉地告訴他自己俗家本是那天在這兒掛牌補鞋的外鄉匠人。龍四也不敢往深裡想,只暗暗地吐了一下舌頭,心說真險,那天幸虧沒把那個鄉巴佬揍出毛病,要不然這下夠著自己喝一壺了,算了,那二十吊錢拉倒吧!少了這點錢我龍四照樣能活。 沒有龍四來找事,其他更小的混混自然也不敢尋釁滋事。 所以小靈傑這攤兒搞得很是紅火,他知道龍四這下就是有包天的膽子也不敢再要那二十吊錢了。小傢伙思前想後覺得自己長這麼大還沒好好讓爹媽高興一下,於是決定要候到最後一天給爹媽一個天大的喜外驚喜。再說小傢伙沒有那麼深的生活歷練,辦起來少那麼一點周全。他囑咐哥兒幾個一定要守口如瓶,倒忘了老爹和老媽還蒙在鼓裡,摸門不著地等著那個所謂最後期限的來臨,甚至都想到全家死在一塊了。 那兩天小靈傑還了從李爺爺那裡拿的錢,又跑街上給李爺爺買了個「老頭樂」送過去,樂得老頭都不知說啥好了。老頭早年即行動江湖,以除暴安良、匡扶正義為己任,沒有娶妻,到老年時明白了以一人之力終難扭轉乾坤,平心靜氣想通了前塵往事,歇了心,想成家時一看自己的滿頭華髮,苦笑苦笑也就罷了。老頭這兩年一直夢想有個小孫孫抱著該有多好。現在小靈傑從某種意義上說滿足了他欲享天倫之樂的心願,老頭咋能不樂。 老三風風火火跑去叫二哥時,小靈傑正在太陽底下歇著盤算該咋個辦才能讓爹媽最高興,一看老三跑得滿臉汗道,氣喘吁吁,方待開口詢問,老三已快嘴快舌地叫上了: 「老二,大事不好,老媽發覺咱們的秘密了。」 小靈傑要他把話講詳細一點,老三這會兒喘上了,一句整話都講不出來。小靈傑估計也也沒啥大事,只是一個很好的表現機會在快要成功之前突然失去,畢竟心中有些遺憾,於是收拾了挑子,兄弟三個相跟著慢騰騰地往家走。 曹氏在家裡早已等得心焦麻亂,坐臥不寧,小靈傑一進門被她瞅見,也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子火氣,曹氏大喝一聲,「孽子!」小靈傑正蔫兒巴唧地在心裡叫敗興,一隻腳方踏進院門,就聽得一聲斷喝如焦雷般在耳邊炸響,這才叫猝不及防,小傢伙膝蓋一軟,一下子跪到了門坎上。當時就「媽呀」地叫出聲來了。 這下子磕得可不輕,小傢伙咬了半天牙也沒站起來。老三扶他起來,小靈傑低頭一看,膝蓋上磕了深深的一道口子,已經開始向外冒血。曹氏定了心神,找塊乾淨布頭把傷口給他纏上。小傢伙一看老媽的神色,方知事態大為不妙,此時傷口疼得像灑了辣椒面。他不敢怠慢,抽著涼氣把原委講了一遍,曹氏聽得悲喜交加,也忘了兒子腿上的傷,緊緊抱住兒子大哭失聲,小靈傑被摟得傷口扯著疼,想著想著便明白了老媽的一片苦心,開始後悔自己的自作聰明,不由得淚水也濕了雙眼。…… 龍四的事擺平以後,李家在京城平平安安地過了段日子,胡胡李的身體也漸漸複了原,仍舊到街上擺攤補鞋,只是小靈傑腿上那塊傷偶而淋了一次雨,從此一日不如一日,起先他還能跑出去蹦蹦跳跳,到後來扶著拐棍走到旅店外邊都疼得捱不了,再往後乾脆就剩躺在床上抱著腿呻吟了。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胡胡李夫婦為兒子的腿傷操了不少心,碰著先生郎中就請人回來看,凡是京城地片在經濟條件許可下能請來的所謂名醫也都請了。不管是游方郎中,江湖野醫,還是號稱家傳秘方,百治百靈的,碰著小傢伙這腿傷就只有搔腦袋,搔完腦袋後漫不經心地開幾丸藥,留下幾句「試試以觀後效」的話作為遮羞布然後掉頭就走,喊都喊不回來。 這回事開初,胡胡李夫婦也是給忽視了,小傢伙腿上的傷就是那次摔門坎上留下的根。不過那會兒可是一點發病的徵兆都沒有,小傢伙只在床上躺了半天就一瘸一拐地跑出去玩了。曹氏只顧高興絕處逢生,也沒問他感覺啥樣兒,那知兩天以後小傢伙嚷著膝蓋疼,嚷著疼還冒雨跑出去和一幫孩子跑著玩兒,結果再回來就病倒了,先是發燒、頭痛、說胡話,曹氏以為是受了涼,還聲色俱厲地訓斥了他一頓,然後隨便出去抓了些藥。一煎一熬一吃,小傢伙出了身通汗,沉沉地睡了一天,燒也退了,胡話也不說了,躺床上也不動,兩隻眼睛骨碌碌轉著嚷膝蓋疼,嚷著嚷著就想去搔,曹氏從這時才開始犯嘀咕,小心翼翼把他包住膝蓋的布條解開一看,心裡只「咯噔」一下,原來那個沁血的傷口此刻已然蔭成了一個小碗口那麼大的紅片,觸一下裡面硬硬實實,好像有啥比骨頭還要硬的東西。傷口也變了模樣,在紅塊正中間有指頭肚那樣大小,一張一翕地向外吞吐著白色的膿液,紅塊是冰涼的,碰一下小靈傑直疼得殺豬也似地叫。 曹氏這下不敢怠慢了,招呼其他幾個小傢伙幫忙把小靈傑牢牢捆在床上,讓他沒法探身用手去搔傷上,自己先急慌忙跑出去找醫生、覓郎中。從此後,隔了有兩三天時間小傢伙憋得難受,一個人拄了根拐棍挪到大門往街上看了幾次外,就再沒有下過床,連廁所都上不了,隨便動他一下便疼得臉上直冒滿黃豆大的汗珠子,面色煞人,嘴角直抽。如是忽忽二十余天,錢也花得差不多了,這藥那藥的一天能灌下七八劑,整天就見曹氏眯縫著眼蹲鍋臺臉下面吹火燒鍋熬藥,可就是不見效。有鬍子的,沒鬍子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郎中走馬燈似地在李家轉悠,把他家門坎都快踢平了,進去時都是舌燦蓮花,滿面春風,出來時都是垂頭喪氣,像鬥敗的公雞。 眼見小傢伙一天比一天虛下去,說話舌頭似乎也不靈便了,眼珠子也沒了昔時生氣,黃皮寡瘦地躺在床上像一根蘆柴棒。曹氏心裡急得冒火,心說我是不是攤著倒黴命,丈夫剛剛好起來,兒子就又躺下來,看那勢頭還像是一個個都想往死裡走,這可咋辦? 這一天是天橋廟會,曹氏早上起來上街買菜,便看到行人如奔向槽頭吃食的豬一般往一個方向趕,一問才曉得天橋那邊有端會,據說是熱鬧非凡。曹氏往家走著心裡一想,說不如帶小靈傑過去看看,進京城已有這麼久了,整日裡忙這個忙那個,沒一點閒工夫,天橋離他們住的地近在咫尺,到現在還沒逛過。再說,天橋那邊有不少道觀廟宇,據說裡面供的都是各路神仙,極為靈驗,倒也不如過去試試運氣,反正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挨過一日就算一日吧!要真不治,也不能屈著孩子,長這麼大啥福也沒享過,倒替大人做了不少事。 曹氏想著想著不免又心酸落淚,拿定主意後回家給小靈傑一說,小靈傑欣然同意。小傢伙在床上憋悶了差不多一個月,連好日頭都沒見幾次,這兩天吃了幾丸一個游方郎中的所謂什麼去毒散,氣色稍微見好,也正想讓老媽帶他出去遛圈呢,故而雙方一拍即合。 曹氏找了架手推車,用被褥把上面鋪的軟軟的,背後又放了一個加高的枕頭,讓小傢伙躺在上面。再給他身上蓋一條薄被,最後小傢伙就那麼歪在車上,只露出一個小腦袋。曹氏兜裡揣了些錢,推著車吱呀吱呀往天橋去了。 筆者有必要在此處把天橋的大致情況補說一下,天橋在永定門大街北接正陽門大街處,在元、明兩伏直至清朝前葉還是一片水鄉澤國,清時震鈞著《天咫偶聞》載: 「先農壇之西,野水彌漫,荻花蕭瑟,四時一致,如在江湖,過之者輒生遐思。」 該書又載: 「野鳧潭,在先農壇西。積水彌然,與東城魚藻池等。」 另外,清人吳長元在《宸垣識略》中關於野鳧潭有更詳細的一段文字: 「野鳧潭在祈穀壇西北,積水十餘頃,四時不竭,每旦有野鳧游泳其間,因名之。」 野鳧潭所處之地就是那時的天橋,由此可見,天橋在清初依然是野水彌漫的荒涼之地,文人到此覽浩淼煙之水不免湧起懷鄉之思,倒是一個清靜無為、修身養性的好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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