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李蓮英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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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沒頭蒼蠅一樣在大路上風風火火走了老遠,還是沒見著胡胡李的蹤影,向路上人打聽也都說沒見著,其實四叔這時已是趕到胡胡李前頭去了,胡胡李怎會知道鄧財主派了人正追他,一路上東瞅西望。遊山玩水似地放慢了步子走。畢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胡胡李雖然六七歲時就死了爹娘,日子難過一些,到底大城縣是生他養他的地方,子牙河裡的水儘管渾濁腐臭,但他這時想的卻是小時候和一群玩伴兒在河邊撒尿堆小泥人玩的事,有一個小夥伴一不留神栽到水裡,子牙河的水那時候還淺,餘下的幾個七手八腳鴨子一樣跳了下去,人倒是都上來了,每個人也都是渾身上下精濕,怕回家挨爹娘的巴掌,幾個小傢伙頭碰頭一商量,找了塊向陽的地兒全仰面朝天躺下了,美美地曬了很久太陽,回家後還因為一個小傢伙扯謊沒扯圓差點沒有挨一頓飽打。胡胡李沿著岸一面走一面浮想聯翩,正午時分,秋日的太陽還有些暖意。胡胡李一會禁不住笑出聲來;一會又捏緊拳頭皺著眉頭怒火萬丈:一會不小心絆住一塊石頭打個踉蹌;一會又沒有防備一頭碰在樹上疼得呲牙咧嘴。 路上仍然沒有太多人,這寧靜得稍有點蕭索的氣氛給胡胡李回憶往事提供了足夠的條件,胡胡李神遊暢快一番之後,眼圈不由自主又紅了,說實話,他是真捨不得走,捨不得從閉著眼只用鼻子就能聞到熟悉氣息的熱土上走出去,捨不得那些柱著拐杖顫顫巍巍地挪著小腳挪到他的破廟裡,放下幾個饅頭什麼的吃的東西眼裡滿含著老淚的婆婆奶奶,捨不得那兩堆雜草叢生,蛇鼠出沒的黃土下長眠的爹娘,那可是他們兩個老人家含辛茹苦一輩子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點印像了。他真的捨不得。看看四周,一草一木,一塊碎石,都是那麼的熟悉,路邊村裡幾家屋頂上冒著嫋嫋炊煙,已經端著飯碗的農人們三五成堆地聚在牆角樹下吃著飯嘮著家常。 還有幾聲錯落有致的呼兒喚女吃飯的吆喝飄蕩在寧靜而祥和的空氣裡。胡胡李的眼前模糊了,一切的一切都像河心的漩渦一樣雜揉在一塊向他的大腦深處擁擠壓迫。他不無害怕地強迫自己去想一些問題:幾天以後自己會站在另一片怎樣的土地上,那裡是否會和故鄉一樣,那裡是否也有像鄧財主一樣的壞人,自己能不能在那裡打一片天下,他要回來報仇。胡胡李還沒從千頭萬緒的戀鄉傷悲中擺脫出來,一連串自己主觀臆想出來的問題就讓他撓著頭皮犯上難了。這些問題他知道想也不會想出個子丑寅卯來,可是他又實在沒有能力強迫自己不去想。胡胡李抓耳撓腮,走也不是,停也不好,索性在路邊找了塊乾草較比茂盛的地方,仰面朝天躺下了。 胡胡李這幾天心力交瘁,又氣又惱,未曾睡過一次安穩覺,走異地的打算一經念及,立刻像大煙一樣使他興奮起來,暫時忘掉了疲憊,這會兒又勾起了許多傷心往事,再加上前途生死未蔔的憂慮,就這麼一糾纏,胡胡李竟就在那片草上沉沉睡去了。 掌櫃的走的不是這條道,因而沒有碰見,四叔走的匆匆忙忙,沒有注意到路邊草上還躺著個半大小子。鄧家的家丁是兵分幾路了。胎裡壞走的這條路,這小子一肚子鬼主意,眼珠一轉就猜准胡胡李從這條路走,所以他討了將令自告奮勇要從這條路追,豈料這小子千聰明萬狡猾,仍是沒想到胡胡李會那麼有閒心倒在路邊呼呼大睡。他緊趕慢趕連胡胡李的屁都沒撈著,李三、胎裡壞諸人在大城縣城碰了頭,誰都是一無所獲,李三自認為這回事交給這麼一群如狼似虎的傢伙辦,那是六個指頭捏田螺——手到擒來。這會兒工夫一看幾個手下都是垂頭喪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就在大城縣街上將胎裡壞諸人罵了個狗血噴頭。 罵完了李三氣也消了,肚也餓了,喉嚨也啞了,力氣也沒有,這時候天也黑了,風也大了。幾個人憋著滿肚子火打著燈籠回去交差。也該著胡胡李遭此磨難,他一覺醒來,天上已是月明星稀了。冷風吹得他直打哆嗦,爬起來也不分東南西北,就往前跑,李三幾個剛好和他迎頭碰上,那才是天上掉下個大個餡餅呢!胡胡李根本沒鬧明白怎麼一回事,李三和胎裡壞就三下五除二把他綁上了,然後李三拳打腳踢兼破口大駡地發了通脾氣,通體舒泰。胡胡李不明就裡,開始還拼命地掙扎,後來明知說也說不出個理,掙也掙不開,索性就任由他們擺佈了。掌櫃的碰上他們幾個時,李三正高興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呢!掌櫃的三言兩語就能把李三說動嗎?不可能,這裡頭另有奧妙。 原來鄧財主雖然年老體衰,色膽可是不小。東拼西湊地網羅了四、五房姨太太。鄧財主人是陰險狡詐,一肚子壞水,他怕正房和幾個姨太太爭風吃醋鬧彆扭名聲不好,便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又破費蓋了幾處別院。將幾個姨太太分別安置,他想到那兒就先打個招呼然後那院的就做好侍寢的準備。鄧財主的姨太太裡最受寵的是四姨太,就是掌櫃的夜探鄧家和李三在一起的那個玉蘭。這也難怪,鄧財主人老體弱,雖然百方調劑,千計補養,又怎能讓幾個姨太太死心塌地,人急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這鄧財主的五朵花有四枝紅杏都施展手段先後出了牆,這個玉蘭瞄準的獵物就是李三,李三人雖然不是好人,但肚裡沒幾根花花腸子,再者李三人高馬大,頗有男子漢大丈夫模樣,正是做地下情人的好料子,這李三也是打了半輩子光棍,經不住玉蘭頻遞秋波眉來眼去,一天晚上就翻牆進了玉蘭的四院,玉蘭軟硬兼施,涕淚交流,千種蜜意,萬般柔情,李三心甘情願成了玉蘭手中的一枚棋子。 那天鄧財主派人去叫李三,李三正在四院裡和玉蘭柔情蜜意,哼哼唧唧。一聽主子叫他,還以為是鄧財主曉得了什麼風聲。心裡直打鼓,因此掌櫃的一提鄧善人說他什麼什麼,李三臉都白了,再一聽不是,心頭巨石落地,胡胡李自然就無關緊要了。掌櫃的輕而易舉得了手,沒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四叔匆匆忙忙轉悠了半天,也沒找到胡胡李,正想轉另謀高招,就看見一個人背著一個人回來了。仔細看原來面攤的掌櫃背的就是胡胡李。四叔暗地裡瞧見了掌櫃的身手,自己不敢輕舉妄動,看掌櫃的終於隱沒在如磐夜色中,又呆了一會兒,方才敢躡手躡腳地進去,胡胡李已經真正暈過去了。 四叔也是上了歲數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費了吃奶的力氣才把胡胡李從掌櫃的帳篷裡搞出去,又在縣城裡找了個妥貼的熟人,把胡胡李先安置好,然後回家安置了一輛騾車,裝作購置東西的樣子,用一床棉被裹著胡胡李放在騾車上,偽裝得天衣無縫,胡胡李被運到四叔家裡這個過程中一直昏迷不醒,世上確實沒有不透風的牆。四叔剛請了大夫給胡胡李把完脈,搞明白胡胡李性命無虞,鄧財主家的李三就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找上門來看望病人了。四叔給弄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又不敢怠慢,忍住噁心把李三讓到屋裡牛唇不對馬嘴地聊了半天。 李三擠眉弄眼吞吞吐吐地告訴四叔,說以前李三是瞎了眼,有眼不識金鑲玉,冒犯了貴人,望四叔給胡胡李把來龍去脈講明白。讓他大人不計小人過,高抬貴手放李三一馬,四叔越聽越迷糊,到最後李三極為神秘地告訴四叔,鄧財主一旦問起胡胡李,四叔應該回答是一個慈眉善目的白衣菩薩托夢給他,讓他什麼時候到什麼地方去接貴人,四叔才把胡胡李找回來的。送走李三,四叔真跟做了個怪夢似的。呆坐了半天也不知剛才的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咬一下手指痛得鑽心,不像是夢境,就在這時候胡胡李醒了。 四叔把前因後果一句不落給胡胡李說完,一老一小盤腿坐著合計了又是半天,仍是搞不明白掌櫃的舉動是何用意,而李三那麼做又是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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