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李蓮英 | 上頁 下頁


  李三為什麼那麼做只有掌櫃的和玉蘭清楚,掌櫃的那天飛鏢留柬,差點沒把李三嚇得尿一褲襠,別看李三人長得高頭大馬,那膽子卻還不如夜裡出來的老鼠,玉蘭也沒見過這等陣勢,兩個人嚇得用被子蒙住頭篩了半天糠。聽得四周全無動靜,才敢抖抖索索地探出腦袋,也不敢掌燈,李三屏著大氣在屋裡摸索了好大一陣子,才在衣櫃上拔下來一隻飛鏢,李三托著那只鏢像捧著自己的命根子一般小心翼翼地回到床上,蒙上被子,打著火鐮定睛一看,玉蘭那邊就驚叫出聲了,「我的娘啊!」原來飛鏢上紮著的那張紙上寫著一行字,「胡胡李若有三長兩短,小心爾等狗命。」李三這會更是大眼瞪小眼,傻了,搓著手在屋裡團團亂轉,又是捶胸又是頓足,他當然明白留柬者的用意。是拿玉蘭和他之間的地下關係作為賭碼交換胡胡李的身家性命。

  玉蘭初始只是蒙著被子嚶嚶地哭,哭足哭夠了忽然就眉開眼笑了,把正在屋裡踱步的李三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她嚇瘋了呢?玉蘭也不計較,附在李三耳朵上如此這般地授了些機宜,李三先是搖頭,後是擺手,到最後終於一跺腳,一咬牙,嘴裡恨恨地說了聲:「事到如今,也只有這一步棋了。」玉蘭出的計策也不是別的,她讓李三這兩天密切注意胡胡李的去向,一旦得到確信,便即報告鄧財主,其餘的事情交給她了。玉蘭本來就是個很工于心計的女人,剛才只是一時亂了方寸,等靜下心一想,自然而然就有了辦法了。李三到彼時才真是熱鍋上的螞蟻,頭腦裡昏昏沉沉,滿腦子都是鄧財主那張扭曲變形的臉。他怕,他怕鄧財主一旦得知他和玉蘭的勾當,玉蘭他可以不去考慮,他自己一條小命可就玩兒完了,鄧財主想要找碴幹掉他可比踩死一隻螞蟻都容易。李三萬般無奈之下聽從了玉蘭的主意,先找到胎裡壞幾個軟硬兼施地來了一套,堵住了這幾位的口。然後馬不停蹄就到縣城去,企圖從掌櫃那兒把胡胡李給找出來,安置一個更為隱密的去處。

  李三找到掌櫃的把話一說,掌櫃的面有難色,給李三說他那天是準備把胡胡李背回來,誰料想走到半路碰到了一個蒙面大漢,搶了胡胡李就跑,他這會兒也正合計胡胡李的去向呢!李三和玉蘭對這個結局早有預料。李三此刻便轉了話頭旁敲側擊地告訴掌櫃的要他否認那天晚上路遇的事,掌櫃的肚裡冷笑,面上苦笑,唯唯喏喏地答應下來。李三辭了掌櫃的,心裡十分得意,覺得事情已經大功告成了一半。玉蘭給他推測的是,胡胡李這兩天一定會再回李賈村,因為救他那位肯定就是飛鏢留柬者。如果他已經帶胡胡李遠走高飛,就根本沒有必要再去恐嚇鄧財主,李三知道他在這場鬧劇中是做了鄧財主的替罪羊,卻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李三回到鄧財主那兒,先瞅冷子跟玉蘭彙報了情況,玉蘭說她已經打下伏筆,只等李三回來添油加醋,說李三心裡不害怕是假的,玉蘭的計策就是賭他的一條小命,鬧得好了他可能還撈兩個賞錢,稍一差錯他吃飯的傢伙可就沒了。李三因為昨晚回來太晚,又加上掌櫃的那兒回話讓他免了場誤會,一高興便沒向鄧財主彙報胡胡李的事,直接跑玉蘭那兒討取同情去了,這倒給他實施計劃無形中製造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鄧財主正坐太師椅上眯著兩隻死魚眼睛蹺著腳讓小丫環給他捶腿。鄧財主年近五旬,可能是挖空心思幹壞事的緣故,雖然整天大魚大肉,花天酒地,老來還是沒有發福,瘦得像一隻褪了毛的猴子,渾身上下的綾羅綢緞像是披在一堆雜草上面,凸現出一副骨架的大致輪廓。李三進來後沒吱聲。侍候了鄧財主半輩子,他對鄧財主的秉性好惡揣摸了個八九不離十。要不像李三之流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者也不至讓鄧財主信任有加。李三恭恭敬敬地垂手侍立著等鄧財主發問。果然,鄧財主又讓小丫環忙活了一杯茶的時間,便揮手讓她退下了。然後仍舊眯著眼睛,慢吞吞地沖李三說:「三兒啊,胡胡李的事辦的怎麼樣了呀?」

  李三早已成竹在胸,撲地跪倒在地,「回稟主人,可不得了!」鄧財主臉上掠過不易覺察的一絲冷笑:「說!」李三也不敢抬頭,把玉蘭教他的那段說辭一字不少地背了一遍。說是沒有逮到胡胡李,夜晚往回趕時卻碰上一白衣仙人,白衣仙人告訴他們胡胡李日後有大富大貴,此時命下該絕,若是一意孤行,必遭天譴,白衣仙人還說近兩日之內胡胡李就要回來。李三說完這些仍不抬頭,匍伏在地上靜候鄧財主回音,鄧財主臉上的冷笑更熾,「三兒啊!我明白了,你幹的很好,下去從王管家那兒支些銀錢。等胡胡李回來後,就買些東西看一看他,也算是順應天意吧!」說畢揮了揮手,叫李三退下,李三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禁不住大喜過望。臉上卻沒表現太多喜色,只是很平淡地應了聲「是,主人!」

  李三從鄧財主那裡出來,只想縱情高歌一番,發洩一下充溢的喜悅。等高興勁過去以後,他猛然才又意識到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還只能算八字有了一撇,如果胡胡李這兩天回不來,他的假話將被全部戳穿,後果難料呀!

  李三熱一陣涼一陣地想著。動作可沒見有半分怠慢,招呼了手下幾個狗腿子,讓他們四處打聽胡胡李的下落,他知道,胡胡李如果回來,決計不會出這十裡八鄉。

  果不出玉蘭所料,李三剛把人手安置妥當,閉目養了會兒神,一個家丁就跑回來報告說胡胡李他四叔從縣城里拉了輛騾車回來,車上不知道裝的什麼,看趕車的架式,應該裝的是不敢碰撞的東西。李三聽罷之後,簡直是欣喜若狂,他幾乎可以認定胡胡李他叔裝在車上拉回家的就是胡胡李。胡胡李重傷之下,自然不敢碰撞,用騾車嚴絲合縫地蒙著拉回家恐怕也是出於保密的原因。

  李三讓家丁出去,自己去找王管家要了些錢,跑到雜貨店買了幾樣物美價廉的補品,大包小包地提溜一串,就到胡胡李他四叔家去了。

  胡胡李那會還沒醒,四叔看見李三嚇得臉都白了。李三的態度極為誠懇,對四叔問寒問暖,未了又教了四叔幾句說辭,告辭而去。

  胡胡李重回李賈村,鄧財主不計前嫌的消息像狂風一樣不幾天刮遍了大城縣的大街小巷。知道胡胡李的都說胡胡李因禍得福,大難不死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更有人繪聲繪色地說那個救走胡胡李的白衣仙人是個黃鼠狼精,當年曾蒙胡胡李父母搭救,此番是報恩來了。鄉下這種事傳的也快,傳的也多,整個大城縣城,十裡八鄉,街頭巷尾一時竟相傳播以胡胡李或以胡胡李的父母為主角的離奇故事。四叔可忙壞了,一連十多天,胡胡李的病床前,四叔的破院子裡,堂屋裡擠滿了聞風而來看稀奇的人。人聲鼎沸,歡聲笑語通宵達旦地不停,比唱台大戲都熱鬧。人們都想看看沾了仙氣的胡胡李和以前有什麼不同。胡胡李的傷勢本來就不輕,在這樣的養病環境下一耽擱兩不耽擱,一個月工夫就躺在床上過去了。四叔和四嬸每天都精心侍候,誰也不提胡胡李傷好後是去是留的問題。胡胡李也許是少了那根筋,也是閉口不提。日子就這麼流逝著,冬天不知不覺地就到了。

  二、李門有後

  〖李蓮英的爹娘歡歡喜喜地入了洞房,在他們興高彩烈地「製造」小生命的同時,是否會意識到他們的後代今後一輩子也不能擁有如此妙不可言的洞房花燭……〗

  河間府地處冀南,一年四季的分野只有秋和冬分得最清,秋天的風雖也肆虐,但飄舞漫天的殘枝敗葉讓人想到的畢章是草木凋零的蕭索與悲涼。冬可不同了,朔風鋪天蓋地從四面八方一刮,天地間萬物全為之慘然變色,路上再不見步履輕快的行人,出門全都裹著臃腫笨重的棉衣,連臉上的表情,說話的語氣都無形之中有幾分呆板滯重。黑乎乎而又乾燥的樹木像暴怒的騾群,嗚嗚地狂吼著,蹦跳著。天空也不再有秋高氣爽的氣象,大塊大塊的雲牽扯著,擁擠著,壓得人心頭沉甸甸的。

  太陽有時只在雲後放射著陰冷而乾燥的光,卻覓不到它的影子。朔風拼了命地刮上一兩天,天空的雲彩就全看不到了,太陽也仍然見不著。雪可就下起來了,初始還鵝毛似的一片一片,悄無聲息地夾在風裡,一不小心就在誰的臉上、脖子上親吻一口,癢癢的,涼涼的,有幾分舒服,有幾分難受,到最後風再一大,就全剩下難受了。雪片成席、成門板、成瓢潑,不由分說地倒下來、灌下來,比下雨還要沉重,比冰雹還要強勁,不消半天,門窗上、屋頂上、樹上、河溝裡到處就成耀眼的白了,這時候,人們大都躲在門窗緊閉的房子裡,面前生著旺旺的火,烤得暖烘烘地,時不時扭頭瞄一眼窗外看那堆滿鹽粒似的雪還在往上堆的世界,心底裡幽幽地歎上一聲「冬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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