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33)_學達書庫

三三

　　但這些詞同樣也傳到了宋太宗的耳中，太宗看他詞中盡是些「故國夢重溫，覺來雙淚垂」、「多少恨」、「多少淚」、「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什麼「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之類的懷念故國的句子，十分氣憤。心想好你個李煜，你身為降虜，孤王讓你住在僅次於皇宮的禮賢宅中，給你封爵賜侯，空享俸祿，你不思感恩戴德，反而整日裡鼓弄這些亂七八糟的詞句，如此下去，江南舊臣及百姓肯定會人心不平，總有一日會謀反叛亂的。你李煜在世一日，我就多一分擔心。罷、罷、罷，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宋太宗心裡對後主恨之入骨，早就準備伺機置他於死地了。可總得有個理由啊，而且還得再核實一下再說。於是太宗便宣召徐鉉進見，問他道：「你最近可曾見到李煜？」徐鉉大吃一驚，惶恐地答道：「陛下明令禁止李煜與外人勾通，微臣安敢私自見他？」

　　太宗假惺惺地說道：「我對你是信得過的，你儘管去見他。若有人問起，就說是我恩准的好了。」

　　徐鉉本就難忘舊主，當下歡喜地去見後主。這次會見，雙方都不知說什麼好，舊日君臣相聚在別人屋簷下，能說什麼？可後主到底是不知人間險惡，居然長歎一聲說：「悔不該錯殺了潘佑、李平。」徐鉉見他在這種情景下還說這種話，嚇得不敢接話。後來回宮，太宗問及，他又不敢隱忍不報，只得如實交待。

　　太宗聽了李煜這句話，氣得差點兒當即下令捕殺李煜，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發。但太宗要除掉後主的決心，自此更為堅定了。

　　又一年七月初七到了，這是後主自作降虜以來的第三個生日。也許是有某種預感吧，這一天，小周後及其他所有入宋的嬪、妃、宮娥們都不約自到，大家湊在一起為後主祝壽，也為自己「乞巧」，並且各按所長，吹笙撫琴，歌舞助興。大家輪流舉杯向後主祝酒，後主強顏歡笑，一一接受。可他心裡，實在有如萬箭鑽心。昔日自己在金陵時，每年生日這天，是如何喜氣洋洋，富貴溫柔啊。現在宮娥們不忘舊情，趕來為自己祝壽，可她們心裡，一定也是十分淒涼的吧！

　　他撫今追昔，感慨萬分，當下要來紙筆，一揮而就下面這首《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後主填完後把它交給宮娥們演唱，自己也擊節相和。唱著唱著，每個人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層淚花：今夕何夕，如此催人斷腸？早就在牆外偷聽的密探聽得這首詞後，馬上飛跑回去稟報太宗。太宗一聽什麼：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頓時氣沖牛斗，殺氣徒熾，急令召見齊王趙廷美，把一壺毒酒賜給他送交李煜，說是給李煜祝壽。王廷美本是後主朋友，他不知內情，當下歡天喜地的送酒于李煜。李煜不知太宗如此蛇蠍心腸，又是好友親自送來，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酒剛入肚，就覺五內俱焚，全身痙攣，抽搐了幾十下後，後主頭腳屈曲在一起，砰然倒地而死。他白淨的臉因中毒而變得黎黑，加之身體屈曲的形狀，死狀十分可怖。

　　原來太宗所賜的禦酒中，是下有牽機葉的。那是宋太宗特命人研製的一種烈性毒酒，服之者經激烈抽搐後頭足屈曲相抵狀如牽機，故命名為牽機。太宗制此藥，一是要被害者死得悲慘痛苦，二是要死者死得狀如下跪嗑頭，以示永遠對他臣服。後主一生仁懦，如徐鉉在他的墓誌銘中說的那樣：「賞人之善，常苦不及；掩人之過，惟恐其聞。」未料卻遭太宗如此毒手，死得如此慘烈。這一天，後主剛好42歲。

　　後主死後，葬於北氓山。宋太宗為掩人耳目，假意哀切，特追封他為吳王，賜太師稱號，並令江南舊臣為後主作墓誌銘，銘文也不加限制，以示追悼。但他欲蓋彌彰，他的慘絕人寰的醜惡行徑，朝中大臣何人不知，何人不曉？只是身為人臣，不敢有所表露而已。

　　後主死後不久，小周後不禁喪夫的無限悲哀，加之宋太宗強幸的無盡侮辱，終於含恨銜冤地追隨後主於九泉了。她是在後主去世的同年十月，即公元978年十月去世的。按照小周後的遺願，人們把她也葬在北氓山上。他們夫婦生時如膠似漆，恩愛非常，死後仍同處一穴，相隨於地下，倒也遂了生前的「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心願。只是他們才子風流，佳人多情，若不淪為臣虜，當不該這麼匆匆離去的啊！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