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李鴻章傳 | 上頁 下頁
六七


  由於李鴻章不知光緒「是否批准條約,至覺惶恐。「於是委派科士達赴京,「為這個條約申辯並催促批准。」科士達離津之前,在一個秘密會議上,李鴻章向他詳細解釋軍機處每一位的個性及其政治的環境。4月30日科士達會見軍機大臣,他後來回憶說:「會議的目的是要使軍機大臣深知皇帝批准和約之必要。我強調之點是:條約已不是李鴻章的條約而是皇帝的條約了,因為在簽字前每一個字都電達北京,皇帝根據軍機處的意見,才授權簽字。假若他拒絕批准的話,那在文明世界之前,他將失掉了體面,對於皇帝的不體面,軍機大臣是應負責的。」

  面對著主和派和科士達脅追的光緒,本想爭取俄、德、法的援助和劉坤一、王文韶的支持,但結果卻成了泡影。俄、德、法勸告清廷批准和約;劉坤一、王文韶複奏說事關大局安危,應請軍機大臣等通盤籌議,請旨定奪,連口頭主戰的腔調都改變了;而高高在上的慈禧又一再推脫賣國罪責。在這種情況下,光緒便於5月2日「幡然有批准之諭」。當然,光緒是和著淚水吞下這個苦果的。5月8日清政府代表伍廷芳與日本代表伊東美久治在煙臺互換批准書。同年11月8日由於俄、德、法的聯合干涉,李鴻章與日本駐華公使林董在北京簽訂中日《遼南條約》,中國以銀3千萬兩,贖回遼東半島。

  7月29日,李鴻章抵京。第二天「與樞臣同起召見。」光緒「先慰問受傷癒否」,話鋒一轉,就詰責說:「身為重臣,兩萬萬之款從何籌措;臺灣一省送予外人,失民心,傷國體。」「詞甚淩厲」,李鴻章「亦引咎唯唯」。經過甲午戰爭,使李鴻章賴以支撐其權威的北洋海陸軍潰滅殆盡,加之主和辱國,群議指摘,帝党官僚乘機要求將他密召入都,勿複假以事權,後党要員榮祿也指責他「誤國」,「甘為小人」。據時人說,甲午前,慈禧對李鴻章敬信。甲午後,慈禧信任奕勵和榮祿。正因為這樣,李鴻章人覲之後,便被留在北京,奉旨入閣辦事,從而失去了直隸總督、北洋大臣的寶座。李鴻章哀歎:正當自己在仕途上「一路扶搖」之際,「乃無端發生中日交涉,至一生事業,掃地無餘,如歐陽公所言『半生名節,被後生輩描畫都盡』,環境所迫,無可如何。」

  第七章 山窮水盡疑無路

  §投閑京師

  「生歸困讒,威脫權劫」,這是李鴻章從日本議和歸來後政治遭遇的真實寫照。

  李鴻章曾說自己「少年科第,壯年戎馬,中年封疆,晚年洋務,一路扶搖」。但甲午戰爭卻使他從權力頂峰上滾落下來,奉旨入閣辦事。所謂入閣辦事,就是僅僅保留文華殿大學士頭銜,以全勳臣臉面。正像倫敦《特報》所評論的那樣:「和議既定,入閣辦事,非尊之也;問之疾視中堂者,聲勢正複赫奕,借此以奪其柄,所謂飛鳥盡而良弓藏也。」李鴻章在北京沒有房產,只得借住在賢良寺。位於東安門外冰盞胡同的賢良寺,是由雍正時怡賢親王舍宅改建而成,建築宏壯,層甍雲構,地極幽敞,爐煙盡靜,閑院飛花,不僅環境優雅,而且近鄰禁城,封疆大吏入覲者,多在此下榻。

  李鴻章「終歲僦居賢良寺」,既不能預聞朝政,又時受政敵攻擊,他的門生故吏,也紛紛叛離。他為了保證自身安全和伺機東山再起,採取了「韜光養晦」的策略。他很少外出訪親拜友,也不喜歡接待來訪客人,「因而門戶亦甚冷落」。從「坐鎮北洋,遙執朝政」,一變而被投閒置散,猶如從雲端跌落地表,他的心情怎麼能夠平靜呢?他感受到世態炎涼,憂讒畏譏,苦悶無聊。

  李鴻章即使身處逆境,也仍然注意「養生之術」,保持在軍營中養成的生活習慣。每天6、7點鐘起床,少許吃些早點後,就開始批閱公文,辦理公務,公餘則隨意看書和練字。他常常翻閱《資治通鑒》和《莊子》,前者意在從歷代治亂興亡中取得借鑒,後者企圖從道家經典中追求「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主觀精神境界,以期安時處順,逍遙自得,從失勢的苦悶中解脫出來。他曾從曾國藩學習書法,推崇東晉書法家王羲之妍美流便的書法,此間每天臨摹唐僧懷仁《集王書聖教序》碑帖,臨過之後,細看默思,力求神似。午間飯量頗大,無非山珍海味之類。飯後還要喝一碗稠粥,飲一杯清雞汁,過一會兒再飲一盅以人參、黃芩等藥物配製的鐵水,然後就脫去長衫,短衣負手,在廊下散步,除非遇到嚴寒冰雪,從不穿長衣。散步時從走廊的這一端走到那一端,往返數十次,並令一個僕人在一旁記數,當僕人大聲稟報「夠矣!」時,就掀簾而入,坐在皮椅上,再飲一盅鐵酒,閉目養神,一個僕人給他按摩兩腿,很久才慢慢睜開眼睛,對守候在一邊的幕僚和僕人說:「請諸君自便,予將就息矣,然且勿去。隨即上床午睡1、2小時。當僕人通報「中堂已起」之後,幕僚連忙入室,同他說古道今。晚餐食量較少,飯後讓幕僚自便,「稍稍看書作信,隨即就寢」。這種生活規律,「凡歷數十百日,皆無一更變」。

  當時在清朝統治層中疾視李鴻章的,主要是帝党官僚,時翁同龢「當國,尤百計齕之」。翁、李矛盾,不僅涉及政見之爭,而且還含有私怨成分。1862年翁氏哥哥翁同書在安徽巡撫任內被曾國藩上疏嚴劾,受到遠戍新疆的懲處,據說曾氏上疏,是由李鴻章立稿的,出語驚人,無懈可擊。翁同龢懷恨在心,他以帝師之尊而為樞府大員,借機壓制李鴻章,因而李鴻章「怨之頗切」。翁氏雖然位尊權重,但卻一直未能入閣拜相。因當時無缺可補,他便產生了覬覦李鴻章缺位的想法。袁世凱投其所好,甘願為翁氏火中取栗。袁世凱是個「小人」,起初追隨李鴻章往上爬,及至李鴻章失勢,就立即改換門庭,竭力攀援李鴻藻、翁同龢、榮祿等達官顯貴,以為進身之階。一天,袁世凱登門拜訪李鴻章,稍作寒暄之後,就開門見山他說:

  中堂再造元勳,功高汗馬。而現在朝廷待遇,如此涼薄,以首輔空名,隨班朝請,跡同旅寄,殊未免過於不合。不如暫時告歸,養望林下,俟朝廷一旦有事,聞鼓鼙而思將帥,不能不倚重老臣。屆時羽檄征馳,安車就道,方足見老成聲價耳。

  李鴻章越聽越生氣,未等袁世凱把話講完,就大聲喝止,痛加訓斥說:

  慰廷,爾乃來為翁叔平作說客耶?他汲汲要想得協辦,我開了缺,以次推升,騰出一個協辦,他即可安然頂補。你告訴他,教他休想!旁人要是開缺,他得了協辦,那是不幹我事。他想補我的缺,萬萬不能!武侯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兩句話我也還配說。我一息尚存,決不無故告退,決不奏請開缺。臣子對君上,甯有何種計較?何為合與不合?此等巧語,休在我前賣弄,我不受爾愚也。袁世凱碰了釘子,「只得俯首謝過,諾諾而退」。袁世凱走後,李鴻章還餘怒未消,特向親信幕僚傾吐心聲: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