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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按照《中法停戰條件》的規定,雙方要議定正式和約。法國新政府任命巴德諾為全權代表,清廷則派李鴻章為「全權大臣」。但事實上,有關中法正式條約的談判主要是在巴黎而不是在天津進行的,主要談判者是金登幹(在赫德指使下)和法國外交部政務司副司長戈可當,而不是李鴻章與巴德諾。具體的程序是:法國把自己所擬定的條約草案交給金登幹,金登幹電告赫德,赫德遞交總理衙門;清廷就這個條約草案提出自己的修正意見(其間曾徵求李鴻章的意見),經赫德交給金登幹在巴黎與法國談判,每當雙方就某幾款取得協議後,才由中法政府把這幾款分別交給李鴻章和巴德諾,由他們就細節和約文加以核對。所以,他們在天津的工作基本上只是「督同中外翻譯官,詳確考究,講解文義」而已。

  李鴻章自己也明確說過:「款議始終由內主持,專倚二赤(指赫德),雖予全權,不過奉文畫諾」。所謂「由內主持」,系指由慈禧決策。正如赫德所說的:「在這次談判中,每一項提議都是事先經過太后親自主持考慮和批准,她很勇敢,力排反對之議,主張和平,且在諒山勝利群議主戰之時,仍願忠實履行談判已取得的協議。」條約草案是由法國方面擬出的,清廷認為「無甚為難」,基本上可以接受,所爭議的主要是在關係自己所謂「威望體面」的虛文上,如翁同龢所說,「不過皮毛耳」。

  這樣,李鴻章在長達一個多月的談判中,也就囿於清廷既定的框框之中,很少接觸實質性問題。6月9日李鴻章和巴德諾在正式和約即《中法會訂越南條約》(亦稱《中法新約》、《李巴條約》)上簽字。該約的主要內容是:越南境內聽任法國「自行弭亂安撫」,中國「不派兵前赴北圻」,不干預法越間已定和將定之條約,從而使法國取得了對越南的「保護權」;中越邊界地區向法國開放通商,指定保勝以上、諒山以北兩處為通商處所,法國在此享有和其他通商各口相同的權利,所運貨物進出雲南、廣西邊界納稅「照現在通行稅則較減」,從而使法國取得了在我國西南通商的特權;日後中國修築鐵路,自向法國業此之人商辦,從而使法國奪得在中國修築鐵路的特權。而中國所得到的,只不過是「至中越往來」「必不致有礙中國威望體面」的虛文。這個條約的簽訂,標誌著中法戰爭以「法國不勝而勝,中國不敗而敗」的局面告終。

  第六章 一生事業掃地無餘

  §「能柔朝鮮而不能折日本」

  清流健將張佩綸對李鴻章說:「能柔朝鮮而不能折日本,非盟主也。」李鴻章在朝鮮和日本問題上所扮演的正是這類角色。

  朝鮮是一個較小的國家,但戰略地位卻極重要。朝鮮由於封建制度和李氏王朝的統治,長期陷於貧困和衰弱的狀態中。中朝國境毗連,兩國人民自古以來建立了深厚友誼,但清朝封建統治者卻對朝鮮維持著中國和越南那樣的宗主藩屬關係。19世紀70年代後,隨著世界資本主義向帝國主義過渡,列強竟相插足朝鮮,朝鮮成為列強爭奪中國的矛盾的焦點之一。時人指出:「各國之圖中國者,無不圖先占朝鮮。彼以為朝鮮得,而中國之左臂斷,進可以制東三省而搖我根本,退可以屯兵積聚觀時而動,而中國在其股掌之上。」日本利用同朝鮮地理上的鄰接,和其他列強遠隔的便利條件,成為侵犯朝鮮的急先鋒。

  早在談判和簽訂《中日修好條規》期間,李鴻章就發現日本覬覦朝鮮的野心,並相應地採取了一些預防措施。他堅持在條規中列上「所屬邦土不可侵越」條款,「隱為朝鮮等國預留地步」;並多次告誡日本對朝鮮應「釋釁修好」。1873年來華換約的日本外務卿副島種臣以朝賀同治皇帝「大婚親政」為由,進京呈遞國書,特派柳原詢問總署大臣毛昶熙:「朝鮮諸凡政令是否由該國自主?中國向不過問?」毛昶熙等答覆說:「中國對於朝鮮,雖與冊封及正朔,然其內治與和戰,皆朝鮮自主,與中國無關。」狡猾的柳原默不置辯。副島返國路經天津,李鴻章勸日本接受豐臣秀吉征韓失敗的教訓,對朝鮮應「釋釁修好」,「若用武強逼斷無能相和好之理」。副島假意表示:「君言誠是,鄙意亦只欲如此辦理」。

  李鴻章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看到日本對朝鮮抱有侵略野心和中朝關係的極端重要性。他致函總署說:「日本覬覦朝鮮曆有年所,朝鮮為我東土屏蔽」。日本陸軍比海軍強,距朝鮮又最近,日本侵犯江浙,「尚是沿海肢休大患」,倘若侵略朝鮮,「則為遼京根本之憂,前訂規條以所屬邦土不可侵越等語,實欲預杜此意」。然而,規條和告誡都無法改變日本資本主義的侵略本性。副島一經回國,就主張對朝鮮發動侵略戰爭。

  1875年日本即蓄意製造了江華島事件,作為「誘導朝鮮開化,使朝鮮屈服,並予吞併」的藉口。是年9月間,日本軍艦「雲揚」號擅自駛入朝鮮江華島附近測量海口。朝鮮海防軍向日本軍艦發炮警告,日艦竟然攻毀炮臺,並派兵登陸,攻城殘民。事件發生後,日本政府一面派黑田清隆和井上馨率領艦隊來到江華島,以追究「責任」為名,脅迫朝鮮訂約通商;一面又派外務少輔森有禮使華,因為日本深知中朝之間存在著宗主藩屬關係,中國是日本侵略朝鮮的重大障礙。

  1876年1月森有禮到達北京,與總理衙門奕等進行洽談。當時雙方爭論的焦點是中朝宗主藩屬關係問題。森有禮斷言朝鮮之為中國屬國,「徒空名耳」,否認中日修好條規適用於朝鮮事務,企圖「在與朝鮮直接交涉之際,杜絕中國方面的干涉」。奕則表示「朝鮮為中國所屬之邦,與中國所屬之土有異,而其合於修好條規『兩國所屬邦土不可稍有侵越』之言者則一。」坐鎮津、保的李鴻章,密切地注視著中日會談,總理衙門也不時地「抄示往復議論朝鮮節略」。李鴻章認為日本對於朝鮮,以議和為名,實則備戰,而朝鮮並「不願議和,誠恐釁端已兆」。他既看到朝鮮「不足以敵日本」,中日修好條規無法束縛日本手腳,日本侵佔朝鮮使中國「有唇亡齒寒之憂」,又不願效法明朝李如松抗日援朝故事。他建議採取「息事寧人之計」,勸誘朝鮮忍辱負重,允許日本「通商往來」,以期「暫弭兵釁」,並使中國避免捲入糾紛。

  1月24日李鴻章在保定會見了森有禮。森有禮專程拜訪李鴻章,是想「複申各說」,通過李鴻章影響總理衙門,打破談判僵局。李鴻章接見並宴請了森有禮。森有禮絮聒不休,聲稱「國家舉事,只看誰強,不必盡依著條約。」李鴻章針鋒相對,指出「恃強違約,萬國公法所不許。」森有禮堅持強權的邏輯,而李鴻章卻迷信「萬國公法」,殊不知「萬國公法」並不能制止侵略者「恃強違約」。森有禮還否認朝鮮為中國「屬國」;李鴻章駁斥說:朝鮮「奉正朔,如何不是屬國?」他倆關於朝鮮是否中國「屬國」的爭論,其實質是西方殖民觀念與東方封貢觀念衝突的反映,是日本企圖排擠清朝勢力、打開侵略朝鮮的通路和清朝方面為維護宗藩關係、防止日本侵略朝鮮的鬥爭。森有禮在「酒酣面熱」時,曾說「取了高麗有何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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