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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本來,鮑、劉約定2月19日(正月十五)辰刻兩軍發起會攻。但兩人向存嫌隙,鮑輕劉後起之輩,劉賤鮑無謀匹夫。劉銘傳為了搶奪頭功,違約于卯時單獨發起進攻。撚軍先用流動戰術與之周旋,繼而在尹隆河設伏敗之。劉銘傳「衣冠失落」,與各營官幕僚被困待死。鮑超部按預定時間從撚軍背後發動突然襲擊,撚軍轉勝為敗,折損2萬餘人。鮑超救了劉銘傳,但劉銘傳卻以怨報德,反誣鮑超部誤期致敗。

  李鴻章一味迴護銘軍,不顧事實,按劉銘傳口徑上奏,鮑超被嚴旨斥責虛冒戰功,應負銘軍致敗之咎。而湘系大員因鮑超並非曾國藩嫡系,不但不為其開脫,反而迎合李鴻章落井下石。曾國荃奏稱接戰撚軍為南北兩隊,北強南弱,而銘軍敵北,霆軍敵南,故戰績不同。鮑超憂憤成疾,執意告退,所部32營以遣散了之。霆軍重要將領唐仁廉,挑其精壯,由李鴻章「酌立營制,重整規模」,立仁字營,成為淮軍的一支,從而削弱了湘軍,增強了淮軍的實力。3月東撚軍又在蘄水殲滅湘軍彭毓橘所部,陣斬彭毓橘,至此曾國荃新湘軍主力全部覆沒。這一階段李鴻章實行的主要是陸路蹙圍,但並未能有效地扼制住撚軍的流動。

  第二階段從1867年6月至1868年1月部署實施運河、膠萊河之防,主戰場在魯東地區。

  東撚軍乘湘淮軍齊集湖北之際,跳出包圍圈,進入河南,因鑒於陝西就食困難,四川路途遙遠,遂放棄原定西進川陝的計劃,改向山東挺進,於6月在魯軍防守的戴廟附近突破運河防線,直趨膠東半島。山東巡撫丁寶楨疏於運防,奉旨交部嚴加議處。一時言路洶洶。曾國藩認定「大局日壞」,擔心言路不僅糾彈丁寶楨,也可能波及李鴻章,致書勸其忍辱負重,徐徐圖之,「若遇棘手之際,請從耐煩二字痛下功夫」。

  其實,東撚軍進入運東,正是一大戰略失策,給了李鴻章利用河防蹙之于絕地以良機。劉銘傳、潘鼎新等淮軍將領,一致提出「倒守運河」(即由原來自東岸設防移至西岸設防)之策,李鴻章經過慎重研究決定採納。李鴻章鑒於撚軍深入膠萊一帶,不但部署倒守運河,而且又在膠萊河兩岸增設了內層防線,縮小兜剿圈,企圖把撚軍聚殲於膠萊海隅,萬一撚軍突破膠萊防線,還有運河防線以資保障。在膠萊河防線上,他安置了劉銘傳、沈宏富、董鳳高、潘鼎新四軍46營和魯軍31營,分段防守,每營防地三裡多長。另外還設有機動的後援部隊,全部兵力近5萬人。運河防線則由淮軍周盛波、劉秉璋、楊鼎勳、李昭慶等部和豫軍張曜部、皖軍黃秉鈞、程文炳部負責。

  為了保障運、膠防線,李鴻章還奏准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直隸總督劉長佑率軍防守黃河,由漕運總督張之萬率軍防守蘇北六塘河。這樣,東西南北四面就各以河為險構成了一個包圍圈。但是,東撚軍卻於8月在膠萊防線北端海神廟一帶魯軍防地衝破防線,渡過濰河,使得李鴻章苦心經營的膠萊防線告潰。究其原因,主要是由於山東巡撫丁寶楨不願其轄境變為戰場,對李鴻章的方案虛應故事,甚至蓄意破壞。開始,李鴻章調魯軍31營佈防膠萊河,丁寶楨只答應給11營;李鴻章意在嚴防膠萊河西岸,而丁寶楨卻率軍深入膠東蓄意驅撚出魯;同時丁寶楨還對淮軍進行糧草封鎖,淮軍所到之處,「城寨俱閉」,「辦糧不出」。膠萊防潰後,李鴻章和丁寶楨為了推卸責任,「騰章相詆」,清廷一面進行調解,一面切責李鴻章「詢私諉咎,倒置是非」,「意存忌刻,縱賊誤事」,飭令交部議處。是時言路糾彈,清廷惑於群議,認為「河防不可恃」,曾國藩也勸李鴻章「早思變計」。凡此種種,使李鴻章陷於頗為困窘的境地。

  在這種情況下,李鴻章一面主動致書丁寶楨「講好」,一面堅持既定方略。他特別加固運防,親自駐守台兒莊就近督導,並先後設立四支由淮軍精銳組成的「遊擊」之師,計有戰馬8千匹,以騎敵騎,追擊撚軍。這樣,就使東撚軍陷入危殆的處境:它雖然突破了膠萊防線,但仍被困于黃河、運河、六塘河、大海之間的狹窄地帶,「以走制敵」的特長無法施展,屢屢受挫。11月任化邦在蘇北贛榆戰敗被殺。12月東撚軍在壽光海濱一戰折損3萬餘人,精銳喪失殆盡。1868年1月賴文光雖然率餘部突過六塘河,但孤危之中受傷被俘,在揚州被害。東撚軍終於被李鴻章鎮壓下去。這一結局表明,李鴻章的戰略指導是基本正確的。

  第三階段是1868年上半年在直東戰場與西撚軍作最後決戰。

  東撚軍在危厄之際,曾向在陝西與左宗棠部對戰的西撚軍緊急求接,西撚軍聞訊即決定離陝東進。張宗禹等原擬率部南出潼關,由豫入魯,後來又考慮到清軍聚集山東,河北空虛,遂決定進軍直隸,威脅京畿,逼迫清軍回救根本,從而達到解救東撚軍的目的。西撚軍經山西、河南進入直隸,於1868年2月抵達保定一帶。清廷大震,急忙調兵遣將防衛京畿。時東撚軍已經敗亡,清軍便得以集結直、東(直隸、山東)戰場與西撚軍展開戰略決戰。清廷特派恭親王奕出面節制,調集欽差大臣李鴻章、左宗棠、都興阿、直隸總督官文、山東巡撫丁寶楨、安徽巡撫英翰、河南巡撫李鶴年所部和京營、天津洋槍隊等10餘萬眾。

  當時駐在山東濟甯的李鴻章,遇到兩個棘手問題,一是淮軍將領劉銘傳、郭松林、潘鼎新、劉秉璋等紛紛求退,「聚訟不休」,使李鴻章徒呼「奈何」而無法遵旨北援,因此受到清廷拔去雙眼花翎、褫去黃馬褂、革去騎都尉世職的處分;二是與左宗棠積不相能,此次受罰不啻火上澆油。李鴻章憤憤不已,聲稱「左公放賊出山,殃及鄙人。若使辦賊者獲罪,何以激勸將士?侍心如古井,恨不投劾歸去,斷不以目前榮辱介懷。」然而,他迫于所謂「大義」,從維護清朝統治的大局出發,不惜「吃苦受氣」,「再與左公議和,但勿相犯,決不失敬。」淮軍「諸將雖野,尚知尊親」,在嚴旨催迫和主帥勸勉下,除劉銘傳「浩然回裡」外,餘「皆投袂而起」。2月13日李鴻章自濟甯啟程,督師北援。

  李鴻章有了攻滅東撚軍的成功經驗,在直東戰場基本上是「抄襲舊稿」,使用「圈制」故伎。但是,在直東戰場實施「就地圈制」戰略,卻遇到了相當嚴重的困難:第一,西撚軍鑒於東撚軍的覆轍,有了較高的警惕性,「一聞圍紮」,立即「死力衝突」,「飆疾如風,一瞬即失」,李鴻章「初意擬蹙之懷、衛之間,繼欲扼之衛、黃之交,皆未及謀定而賊已竄逸」,使得李鴻章無法從容佈置。第二,所謂「就地圈制」重在利用地利,但「黃河以北,平坦千里,網羅難使」,雖說「就運河一線設防,蹙之海東一隅,較得地勢」,然而戰線漫長,加之河道水位低,「不能以水為險」,「設防全恃兵力」,但就當時直東戰場的清軍兵力而言,「有守無戰」,難以攻滅西撚軍。

  面對這種局勢,李鴻章認為「即嚴督諸軍日以追剿為事,能勝賊而未足以滅賊,且久有覆軍疲師之憂」,與其這樣,還不如暫且以守待變。但左宗棠卻不以為然,他力主「追剿」。李鴻章寫信給沈葆楨,批評常以諸葛亮自比的左宗棠說:「諸葛公提偏師從諸將後,到處尋賊,吾謂非計」,「其免於九節度之潰者幾希」。事實上,當時李、左等人的戰略都失之偏頗。李鴻章看來「穩慎」,而實則陷於消極被動;左宗棠主觀上積極主動,但實際上卻不免魯莽操切,這同樣是對撚軍胸無良策的表現。

  正當他們一籌莫展的時候,不意天公幫了他們大忙,形勢頓現轉機。5月上旬,漳、衛上游,山洪暴發,運河水位陡漲至一丈五六尺。這使清軍在運河防線北段有了水險可恃,並且通過滄州以南的捷地壩將運河水灌入減河,從而增加了自捷地壩至海濱牧豬港全長百餘裡的北面一條水上防線。接著5月中旬「黃水陡漲數尺」,這既使清軍黃河防線得到加強,又使清軍得以在張秋開壩引黃入運,使原來自張秋至臨清二百餘裡乾涸可涉的河段,大水漫灌,「炮船鼓棹如飛,直逼德、景」。此後,「黃水複暴漲,自運河以洎馬頰諸河,無不盈堤拍岸,橫溢四出,流潦縱橫,於是運河一線,遂為金城巨防」。這樣就形成了南以黃河、西以運河、北以減河為憑藉的包圍圈,使撚軍受到致命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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