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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但是,這場政治風波平息剛滿一年,曾國藩就因被撚軍打得狼狽不堪,而愧懼交加,稱病請求開缺。清廷深知只有換馬,才能消滅撚軍,因而於1866年12月7日命曾國藩仍回兩江總督本任,授李鴻章為欽差大臣,專辦「剿撚」事宜。李鴻章對母親說:「曾夫子自謂剿撚無功,精力太衰,不能當此大任,屢請罷斥,當蒙聖上照準,命曾夫子回兩江總督任,授男欽差大臣,專辦剿撚事宜。」

  翌年2月15日清廷任命李鴻章為湖廣總督,仍在軍營督辦剿撚事宜,調湖南巡撫李瀚章為江蘇巡撫,命署理湖廣總督,以李鴻章的僚屬郭柏蔭、丁日昌分別署理江蘇巡撫和出任江蘇布政使,又以曾國藩的至友劉崐為湖南巡撫。這種人事安排,目的在於安撫湘淮兩系,使三江、兩湖連為一體,便於籌措剿撚軍餉和穩定後方基地的政治軍事局面。著名學者俞樾致函李鴻章表示祝賀:「曆觀載籍,無此遭逢,洵竹帛之美談,衣冠之盛事。」而這也正是李鴻章努力籌謀的戰略大計。他早就指出,欲圖中原,東路以江蘇為根本,西路以湘鄂為根本,「庶可大可久之計。」現在由於三江、兩湖的地方實權落入湘淮之手,李鴻章終於如願以償了。

  §引進「制器之器」

  從1864年「用滬平吳」戰爭結束以後,李鴻章憑藉江蘇巡撫、署理兩江總督的權勢,把「自強」活動推進到一個新階段。

  李鴻章留心考察中外國情,逐漸形成了中國封建主義和西方資本主義的優劣觀。他對清廷說:

  中國文武制度,事事遠出西人之上,獨火器萬不能及。

  中國文物制度,迥異外洋獉狉之俗,所以郅治保邦、固丕基於勿壞者,固自有在。在李鴻章看來,中國的封建政治經濟制度和孔孟之道是盡善盡美的,「迥異外洋獉狉之俗」,惟有軍隊的武器裝備遠遜於外洋,因而造成了「厝火積薪,可危實甚」的局面:「外國利器強兵,百倍中國,內則狎處輦轂之下,外則佈滿江海之間,實能持我短長,無以扼其氣焰。盱衡當時兵將,靖內患或有餘,禦外侮則不足。」面對著這種險惡形勢,李鴻章依據儒學傳統中「窮則變,變則通」的原理,說明了中國因時變通的必要,並闡述了變通的本末觀。

  他說:「顧經國之略,有全體,有偏端,有本有末。」他一面斷言中國封建的「文物制度」為「郅治保邦」之本,主張遵循儒家傳統治略,內修政事,藉以緩和階級矛盾,鞏固封建統治秩序:一面讚賞西方資本主義的「物質文明」,主張創辦近代軍事工業,仿造外洋槍炮,引進「制器之器」,並進而造就掌握先進工程技術的人才。他說:「中國欲自強,則莫如學習外國利器。欲學習外國利器,則莫如覓制器之器,師其法而不必盡用其人。欲覓制器之器,與制器之人,則或專設一科取士,士終身懸以為富貴功名之鵠,則業可成,藝可精,而才亦可集。」「覓制器之器與制器之人」,確實抓住了問題的要害,為中國跨過用手工製造機器的階段、加速實現從手工製造到機器生產的轉化開闢了道路。不過,他把西方軍事裝備、機器生產和工程技術看作「末」,認為「取外人之長技,以成中國之長技」僅屬「治標」性質,目的還在於固本。他向清廷明確表示:「必謂轉危為安、轉弱為強之道,全由於仿習機器,臣亦不存此方隅之見。……如病方亟,不得不治標,非謂培補修養之方即在是也,如水大至,不得不繕防,非謂濬川澮、經田疇之策可不講也。」這表明李鴻章在追求西方文明的後面有一種更為強大的動力,「即對中國文物制度和傳統哲學的不可動搖的信念」。

  李鴻章主張「學習外國利器」,仿造外洋船炮,創辦近代軍工企業,實現軍隊近代化,目的之一是為了縮小中外軍事力量對比時差距,抵禦外國資本主義的侵略。他聲稱「機器製造一事,為今日禦侮之資、自強之本」。當然,除了「禦侮」之外,李鴻章還抱有鎮壓國內人民、延續清朝壽命的強烈願望。他對清廷說:中國殘寇未滅,「官兵陳陳相因之兵器,孰與禦之?鴻章所為每念及此,不禁瞿然起立,慨然長歎」。

  李鴻章認為要改變清軍武器裝備「陳陳相因」的局面,鎮壓所謂「潛師洋法」的「不肖之徒」,維護清朝封建統治,就必須仿造外洋船炮,建立近代軍工企業。李鴻章清醒地認識到,「學習外國利器」,阻力重重。列強對先進武器「禁不出售,價值過昂」,而中國倘要仿造船炮,「外國疑忌譏嘲,皆所不免」。他對清廷說:

  中國因循積弱之由,已非一日,忽焉改其故步,從彼問津,發憤自強之一念,豈能瞞過彼人,初或含慍不言,久必藉端造釁。然外洋軍火機器,運售無禁,彼既恃其擅絕之技,不妨炫奇於中上;其中又有獨神之用,不畏盜法之有人。且機器之巧,兼備百工之妙,人門有得,自歸一貫之中。在我心摹手追,固專注於軍火製造;而向彼開宗明義,當旁參於日用便民。如紡織、刷印、陶埴、代耕、濬河之類,必有機器房可以分往學習,而軍火自可類及。善為說詞,不見有機心之流露;則相忘無事,不遽啟彼挨之驚疑。

  李鴻章擔心列強「藉端造釁」,並非杞人憂天;然而他所設計的對策卻是幼稚的。一靠「盜法」,二靠從學習「日用便民」機器入手而「類及」軍火製造,固然可能收效于一時,但又怎能長久「瞞過彼人」使之不遽「驚疑」而允許中國掌握其軍火製造的「秘法」呢?

  「學習外國利器」的阻力,除了列強之外,還來自國內的頑固守舊勢力。當時因循守舊的風氣彌漫全國,蒙昧無知而又侈然自大的官僚士大夫們盤踞要津。這些頑固派承襲著「神明華胄」的榮光,昏睡於「天朝上國」的迷夢,閉目塞聽,不知道世界形勢的變化,不承認中國的衰弱,他們站在古舊的封建主義立場上,攻擊李鴻章等洋務派「舍己從人,變亂成法」,「用夷變夏」,幻想把中國拖回到閉關自守的一統天下的舊時代裡去。

  李鴻章深知只有取得清廷中樞的支持,才能排除頑固派的干擾,實現「自強」的理想。他把目光投射到奕、陳廷經身上,企圖通過他們打通清朝最高統治者慈禧這道關節,開拓「自強」之路。由於「扶傾定危」而烜赫一時的奕,以議政王的名義,掌管軍機處和總理衙門,總攬內政外交大權。他輔佐慈禧,倡導「自強」,力圖使日益衰微的大清王朝得以「中興」。1864年5月李鴻章致函以奕為首的總理衙門,闡明了關於學習外國利器、引進外國「制器之器」和培養自己「制器之人」的「自強」主張;抨擊了頑固守舊勢力,論證了「皇然變計」的必要性。他指出:

  中國士夫沉浸於章句小楷之積習,武夫悍卒又多粗蠢而不加細心,以致所用非所學,所學非所用。無事則嗤外國之利器為奇技淫巧,以為不必學。有事則驚外國之利器為變怪神奇,以為不能學。不知洋人視火器為身心性命之學者已數百年,一旦豁然貫通,參陰陽而配造化,實有指揮如意,從心所欲之快。他以海外區區小國日本及時改轍向西方學習而獲得成功為例,斷言中國一向講求「窮極而通之故」,理應並完全「可以皇然變計」。

  奕等認為李鴻章「思慮防微」,與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因而於6月特地上疏陳言,並「將李鴻章來函錄呈御覽」。他們指出:「查治國之道,在乎自強,而審時度勢,則自強以練兵為要,練兵又以制器為先。」現在應該以「剿賊」為名,「將外洋各種機利火器實力講求,以期盡窺其中之秘,有事可以禦侮,無事可以示威。」他們請飭火器營於曾經學制軍火弁兵內揀派武弁3名、兵丁40名,發往江蘇,交李鴻章差委,專令學習外洋炸炮炸彈及各種軍火機器與制器之器,「務得西人之秘」。慈禧讚賞奕等人的主張,當即下諭批准奕等人的建議。慈禧的這一舉動,固然是出於加強滿洲貴族軍事力量的需要,但她肯定練兵、制器以圖自強的方針,不能不說是一個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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