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李鴻章傳 | 上頁 下頁


  做翰林、纂修等,比較清閒,又能接觸宮內藏書。鴻章利用職務之便,潛心經史,曾寫成《通鑒》一書,並以親身體會諄諄教導兄弟、子侄。

  朱子家訓內有子孫雖愚,經書不可不讀。兄意亦然。……讀經以研尋義理為本,考據名物為末。

  (考試)得失常事,不足慮,總以發憤讀書為主。史宜日日看,不可間斷。讀經先窮一經,一經通後,再治他經,不可兼營並騖,一無所得。侄能聽余言,毋論考試之得失,他日必能成一「有用之人。

  鴻章不僅著意經史,而且喜好藝文。他認為「文墨能定人生夭壽」,關乎人的壽命長短。「蓋長於新奇藻麗,短于含蓄雍容,以之取科第則有餘,享天年則不足。」他反對雕章琢句而內容空虛的文風,讚賞以委曲婉轉、平易流暢的文體宣揚綱常倫理、孔孟程朱之道的唐宋八家和桐城派古文。他把兩者比喻為「出水芙蓉」和「蒼松翠柏」。他說:「出水芙蓉,光華奪目,曾幾何時,無複當初顏色。蒼松翠柏,視似平常,而百年不謝也。」他特別推崇唐代古文大家韓愈的《論佛骨表》和北宋古文大家蘇軾的《代張方平諫用兵書》。他曾致函其弟說:

  余平生最喜讀者,為韓愈《論佛骨表》,取其氣盛也。三弟可常常閱之。……蘇拭《代張方平諫用兵書》,言之非常痛快,余亦常讀。

  《論佛骨表》意在「尊儒排佛」。819年唐憲宗派人把藏在鳳翔縣法門寺護國真身塔內的釋迦牟尼的指骨迎進長安皇宮供奉三天,韓愈憤然上表,斥責禮佛求福之虛妄,要求將此骨「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憲宗本想藉此祈求長壽,而韓愈卻偏偏說信佛的皇帝都得短命。憲宗一怒之下,將韓愈貶為潮州刺史。這就是韓愈和著血淚寫成的「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的絕唱的由來。《代張方平諫用兵書》意在宣揚「好兵者必亡」。當時西夏擾邊,宋神宗派兵進擊。以太子少師致仕的張方平建議神宗。「絕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鄰,安靜無為」。

  李鴻章認為前者「氣盛」,後者「言之非常痛快」,說明他十分欣賞韓、蘇的文采和見解。李鴻章既喜歡閱讀唐宋古文大家的名著,又熱衷於舞文弄墨,宣揚唐宋八家和桐城派古文的理論基石——「文以載道」論。他曾精心寫成《文以載道賦》,吹噓北宋理學家周敦頤「文以載道一言,發前人未傳之秘,實聖賢之通矩,記籍之樞轄也。」他認為「六經為載道之書,後世祖述,為文因時遞變,而揆道則一」。這就是說,文學是為「道」服務的,是「道」的載體,歷代文學雖然文體各異,但是在宣揚封建的倫理綱常、孔孟之道方面卻是一致的。

  第二章 以儒生而起家軍旅

  §幫辦安徽團練

  當上令人仰望的翰林院編修以後,李鴻章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展望未來,前程似錦。他本想設法接近皇帝,攀附權貴,沿著傳統的升官之路走下去,怎奈「生於末世這偏消」,一場突發的社會震盪使他不得不以儒生而充軍旅。

  1851年1月以洪秀全為首的農民群眾,在廣西桂平紫荊山麓金田村樹旗造反,建號太平大國,軍曰太平軍,只經過兩年多的戰鬥,便從廣西一隅躍進到長江流域,奠都南京,建立了一個與清朝封建政權相對峙的農民政權,並開始北伐與西征。隨著太平天國的蓬勃發展,大江南北,黃河上下,和邊疆各挨人民紛紛舉起義旗。它們彼此呼應,相互激蕩,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反清高潮。

  太平天國的興起和全國範圍的反清狂飆,使以剛剛戴上皇冠的咸豐帝為道的滿漢地主階級統治集團面對著一個風聲鶴唳、兵慌馬亂的局面。竭盡全力鎮壓農民造反,保住清王朝的反動先治,成為咸豐一代一切重要措施的出發點。

  當時清朝的達官貴人和主要支往綠營兵腐朽不堪,「文武以避主賊為固然,士卒以逃死為長策」。正當地主階級現有當權勢力無力挽救危局之際,一股新的反革命勢力卻從地主階級中浮現出來,有些政治地位不高的漢族地主士紳「同仇奮義」,舉辦團練,協助清軍鎮壓群眾,屢建奇功。面對這種嚴酷現實,咸豐一面用高官厚祿和嚴刑峻法來制止文官武將和綠營兵的潰逃,驅使他們繼續為清王朝賣命;一面努力爭取漢族地主豪紳的支持,動員他們憑藉自己在本鄉本地的封建的政治、經濟和宗族勢力,「結寨團練」,「搜查土匪」,配合清軍鎮壓太平軍,並為此而在南北眾多省份任命了一大批在籍官僚為督辦團練大臣。

  1853年2月24日從武漢順江東下的太平軍佔領安徽省城安慶,殺死巡撫蔣文慶。3月1日尚未接到皖撫斃命奏報的咸豐詔諭工部左侍郎呂賢基前往安徽,會同蔣文慶、周天爵辦理團練防剿事宜。呂賢基,字鶴田,安徽旌德人,以翰林院編修改禦史,累轉工部右侍郎,兼署刑部左侍郎。他是一位「狀貌嚴毅」、力崇程朱理學的封建官僚,深知此次回籍辦理團練防剿事宜,艱險異常,性命難保。他「自知不返」,告別老母,悲痛欲絕。據說他「別母痛哭不能起」。呂賢基以李鴻章籍隸安徽,熟悉鄉情,奏請隨營幫辦一切。地主階級的立場和傳統的儒家道德觀念驅使鴻章遵照清廷意旨,離別翰苑,返回家鄉,去扼殺造反的農民。

  關於呂賢基奏請李鴻章隨營幫辦之事,鴻章的學生和部屬劉秉璋的兒子有過一段繪聲繪色的描述:

  李文忠為編修時,以文字自喜,恒為呂文節(賢基溢號)草疏言事,時人弗之奇也。洪(秀全)(秀清)得武昌,順流而下,沿江戒嚴,安慶續陷,聞于朝,文忠方在海王村書肆中,遇同鄉某君謂之曰:「尚不知省城失耶,而作此不急之務也?」文忠感念桑梓之禍,過文節慫恿上章,文節即令其代制而允具名焉。文忠歸,翻檢書籍,審查時勢,慘淡經營,而得長篇。書成已深夜,幸居距文節宅不遠,使人持往,不致誤翌晨封奏。文忠倦臥,迨醒日已過午。當時京朝宮不得見本日朝報,心念昨事,駕車往見文節。及門,聞合家哭聲如有喪者。登堂,文節自內跳而出曰:「君禍我,上命我往,我亦禍君,奏調偕行。」是日,文節召對,上大哭,文節亦伏地哭。其後,文忠和何蓮舫詩中有「追槍同胞烈士魂」,指文節也。又曰:「諫草商量盾吾圉,伏蒲涕泣感君恩」,記是事也。

  不久,李鴻章便遵旨隨同呂賢基星夜就道,奔赴安徽,從此開始了「宛轉隨人蓋九年」的坎坷歷程。是時,廷旨周天爵署理皖撫,而周則在宿州疏請遷省治於廬州府,並言軍機吏洽難以兼顧。於是,咸豐改派李嘉端為巡撫,命周天爵以兵部侍郎銜辦理防剿事宜,並命呂賢基會同周天爵、李嘉端練兵團勇。咸豐原想依靠這三位大員以「靖寇氛而固疆圉」,穩定安徽局勢。但是隨同呂賢基赴皖的袁甲三卻另有看法,他上疏斷言「皖省軍務緊要,現辦防剿諸臣難持全域。』他認為周、呂、李三人皆屬庸庸者流,周天爵是一位體弱多病的八旬老翁,「一遇事急,立時嘔血」,並且「注意淮北,而於淮南勢難兼顧」。呂賢基雖然「一片熱腸」,但因「書生談兵,鮮合機宜」,對於周天爵的軍事佈置,「亦斷不能贊一辭」。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