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劉鶚——老殘遺恨 | 上頁 下頁 |
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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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兒晚上去拜會過了。」鐵雲噴了一口雪茄煙,興奮地說道:「眉叔勸我不要私自招收洋股,還是堂堂正正挑明瞭,介紹洋人與各地督撫大臣見面,訂立合同,開發礦產,凡事都有督撫大臣頂著,就不冒風險了。他又說,有幾個洋人組織了一個福公司,專門向中國投資,總公司設在英國倫敦,首先看中了山西的煤礦,還有河南省,也是他們注意的地方,苦於沒有人在中外和朝廷與地方之間進行溝通,正想尋覓一個與各方關係密切的人做他們的買辦,那傭金是不會少的,這就想到了我,問我願幹不願幹。哈哈,紹周,天賜的良機怎麼不幹,我當時就答應了。眉叔又說,福公司的主要洋東,一個是意大利人羅沙第,還有一個是美國人詹美森,現在他們都在倫敦,等他們到中國來,會介紹到北京來找我。我看此事十成八九,所以找你助我一臂之力,將來河南的事,請你促成。」 恩培高興地說道:「沒問題,這事辦成了,河南地方在有好處,劉中丞會答應的,河南的事包在我的身上就是了。」 鐵雲大笑道:「如此說來大事成了!等到羅沙第從英國回來,我打算陪他先去山西,把那邊的事談了個眉目,再約了老哥同往河南,時間總在明年了。」 這時有人將石庫門上的銅環敲得震天響,恩培皺眉道:「我家百年回來了!」男僕開了門,闖進來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穿一件英國格子花呢夾袍,臉頰紅撲撲的一頭的汗,見父親在會客,正想舉步進入東廂臥室,恩培喝道:「百年過來!」百年踟躕著用手擦一下汗,緩緩地進了客堂,恩培向鐵雲道:「這就是我那大兒子百年。」又命百年道:「快給劉伯伯請安。」 鐵雲笑道:「免了,免了,小時候見過一面,想不到長得這麼高了。」 百年行過禮,恩培揮手命他退下,眯細了眼笑問道,「鐵雲老哥,你那一群公子千金,有幾個婚嫁了?」 鐵雲笑道:「長女儒珍已經嫁做黃三先生的兒媳,你是知道的。長子大章早已娶了,次子大澂亦已定了親,是和實君攀了親家,其餘都還幼小哩。」 恩培道:「我們在揚州的時候,你不是添了一位千金嗎?算來也該有十幾歲了吧?」 鐵雲道:「那是二小女佛寶,今年……讓我算算看。」他扳著指頭算了一會,笑道:「呵呵,十四歲了。」 「鐵雲,我們攀個親家,把佛寶嫁給百年吧。」 鐵雲笑著道:「很好,我贊成。不過她的母親很有主見,不同一般女子,你送一張百年的庚帖過來,我寫信回去和她商量後再給你回音。」 半個多月之後,若英也寄來佛寶的八字庚帖,同意了這樁婚事,只待兩年之後成親了。鐵雲在上海耽擱到寒冬來臨,才搭乘海輪取道天津返回北京,雖然承辦蘆漢鐵路受了挫折,但馬建忠答應向洋人推薦使他信心百倍,仿佛錦繡前程伸展在他的足下,直向遙遠,遙遠…… 三十四 鐵雲做了英商福公司的買辦 鐵雲回到北京,先往靈境胡同訪晤毛慶蕃,寒暄過後,慶蕃便道:「鐵雲,張南皮和王夔帥保舉盛杏蓀做了鐵路總公司督辦大臣了,蘆漢鐵路由他承辦。京報剛發,我這裡摘抄了一段,諒必還不曾知道吧?」 鐵雲愕然道:「實君,我上當了!在漢口時,張南皮推託盛杏蓀借不動洋債,蘆漢鐵路無法興築,打發我走,卻不料才轉身就上奏摺了。好個張之洞,拿我開心!」 慶蕃道:「先看看張王二公會銜的奏摺吧,那裡面還提到閣下的大名哩。」 鐵雲急忙一目十行,掃視了一遍奏章,談到「道員許應鏘、知府劉鶚等四商均不可靠。」不禁羞憤難當,怒衝衝地罵道:「張南皮欺人太甚!不允承辦也就罷了,幹吧還要在奏摺上指名道姓誹謗我?京報上一登,通天下十八行省的人都知道了,還叫我做人嗎?」 慶蕃道:「鐵雲,事情還不僅僅是登上京報就了事哩,京中已經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波,有些都老爺、內閣中書之流,正為這一陣官場平靜,找不到題目做文章,都想抓住你這件事,磨拳擦掌,動摺子參你一本。」 「參我什麼?」鐵雲瞪眼吼道:「我才不怕參哩,有什麼把柄落到他們手裡了?」 慶蕃勸道:「鐵雲,此事可大可小,他們現在雖然沒有拿到把柄,若是皇上批交大臣查辦了,命你交代如何能夠籌措一千萬兩銀子股金,開列一下股東名冊,豈不就麻煩了?何必定要弄得那麼狼狽呢?」 鐵雲冷靜了下來,歎口氣道:「他們究竟參了沒有?」 「我多方托人疏通勸阻,說是劉鐵雲辦鐵路並未成為事實,弄不出大油水來,人家也是報國心切,既然未落形跡,就不必過於計較,反而阻塞了賢路。現在多日沒有動靜,想必沒有大礙了。」 「實君!」鐵雲憤憤地說道:「天下昏昏,惟我獨醒,我跑在世人的太前面了,難怪有些衛道之士看來,我成了不可饒恕的孤臣孽子,非打入十八層地獄不可。其實縱使我引進了洋股,為我大清朝興辦利國利民的事業,又有何不可?為什麼要這麼仇視我?現在洋人客客氣氣和我們合作,我們視如洪水猛獸,嚴加禁止,以為占了國家多少便宜,損失了多少權利。若是一旦外國派兵過來,占了某省某府,割了某處港灣,奪了某地礦山,興築了某某鐵路,那就拱手讓人,屁也不敢放一個。殊不知洋人若是經濟上得到好處,商力所到,他就沒有必要再出兵強佔我土地了,這就是以商力禦洋人兵力的好處。商力所得者,主權在我,兵力所得者,主權在彼,可歎這個淺鮮的道理卻沒有幾個人懂得,反而把我這個遠見卓識離經叛道之人當作蛇蠍奸佞,群起而攻之,你說可悲不可悲?」 慶蕃道:「你的見解超乎常人,確實難為世人所理解同情。不過既然目前不許私招洋股辦路,只能遵章辦事,否則,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 「實君,我不心死,還要繼續照著我的想法幹。這一路來我已經有了腹稿,準備再建議朝廷興辦從天津到鎮江的津鎮鐵路,眉叔也答應將我介紹給英商福公司,為他們弄到山西和河南的煤礦開採權,——哈哈,你不要急,這當然要得到當地撫台的許可,雖不是通天,也算通到了地方最高當局,然後由撫台出面奏明皇上,這就完全合法了,實君,你還用擔什麼心呢?」 慶蕃道:「鐵雲,你辦事總是太樂觀了。先講那個津鎮鐵路,托誰給你遞稟呈呢?還是找王夔帥嗎?你現在被登上了京報,他不會避嫌疑不肯見你嗎?」 「那末怎麼辦呢?」「我勸你不必再弄什麼津鎮鐵路了,形勢如此,還會讓你承辦?如果你實在要遞,我給你指一條路,可以托夔帥的長公子稚夔,他就住在京中喜鵲胡同,當然對於他們父子二人都得有些孝敬,才肯替你辦事。」 「好吧,就托稚夔轉遞,至於孝敬,那是必不可少的,我會花些本錢辦得體體面面,讓他們高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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