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劉鶚——老殘遺恨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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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好事做到底,也為我策劃一番吧。」 「這也不難。她不過是愛面子罷了,你就在別的地方讓些步,譬如說,按照大太太的稱呼服飾,將來若是有朝一日娶了繼室夫人,不帶到淮安來,淮安家中以她為大,總可以過得去了吧。」 鐵雲皺眉道:「那就試試看吧,若英厲害得很,不見得就能對付過去。」 於是兩人又談了一些上海情況,德銘道:「你知道眉叔是個洋務通,尤其熟悉日本和朝鮮情況。光緒八年,朝鮮與各國立約通商,後來又鬧內亂,眉叔曾奉總署之命會同北洋水師丁軍門(丁汝昌),三次去過朝鮮。最近他和我說,「日本狼子野心,在朝鮮得寸進尺,妄想從我手中奪占朝鮮,幾年來備戰不遺餘力,只要有個藉口,就可能發動戰爭。李中堂知己知彼,不願意輕啟戰端,可是恐怕頂不住皇上和一些頑固大臣求戰的壓力,他們想通過戰爭教訓日本,李中堂夾在當中,無能為力。」我問他什麼時候會打起來,他說:「日本侵朝迫不及待,倘若明年就打起來也極有可能。」聽他的口氣,我們不一定能取勝哩。」 鐵雲疑惑道:「我們北洋海軍竟會不敵小日本嗎?」 「眉叔這麼說,大概總有道理吧,海軍經費不是都挪去建了頤和園了嗎?」 鐵雲歎了口氣道:「但望不要打起來吧,我還指望從洋務上大幹一番哩,若是朝廷有了大變化,恐怕都成了泡影了。」 二十九 若英遇到一位青天大老爺 劉母朱太夫人安葬之後,奔喪的親友陸續散去,偌大的地藏寺巷劉宅又淒淒寂寂異乎尋常地冷靜下來,悲思哀緒仍然幽幽地籠罩著庭前院後。沒有了歡聲笑語,也不聞度曲吟唱之聲,整個家族還不曾從一場大喪中回過元氣來。若英渴望早日明確自己的正室夫人身份,可是鐵雲在請示老母、大哥碰壁之後,並不曾和她談起,若英心急催促,他總是含含糊糊,說:「急什麼,慢慢再說。」當老太太突然逝去之後,若英悲傷之餘,覺得沒有了老人這一關,也許更省事了。喪事辦完,礙於家中仍然濃濃鬱鬱的悲肅氣氛,不好意思再催,鐵雲也樂得能拖則拖,圖個眼前清靜,於是相安無事。過了年,乃是光緒二十年(公元一八九四年),歲在甲午,看看到了春三月間,家中哀傷氣氛漸漸淡了下來,鐵雲和若英商量準備去濟南將姨太太瑞韻接往鎮江居住。當老太太去世後,本就應該通知瑞韻母子回家奔喪,無奈瑞韻當時已有九個月的身孕,即將臨盆,上不得路,後來坐了月子,更不能動身了。天寒地凍,產後易受風寒,不宜出門,一直等到春回人間才決定去山東接眷。若英聽了,忍不住冷冷地發話道:「瑞韻妹子當然要接,你不回山東做事了,讓她留在濟南幹嗎?可是我的事你也該上勁一些,已經拖了半年,我可不耐煩了,把我的事辦好了再走吧。」 鐵雲知道推宕不過去了,只得硬硬頭皮笑著道:「你是說的扶正的事吧?」 「什麼扶正不扶正,我本該就是正室太太的身份了,不過向大夥兒宣佈一下罷了,這也要拖到這個時候?前些時為了喪事,我不催你,現在喪事早過了,能上濟南接姨太太,就不能先花幾天功夫為我明正一下妻室的身份,你說該不該?」 「該該該!」鐵雲搔頭摸耳,渾身冒汗,竭力設法擋回若英的要求,嘻嘻地推託道:「本朝喪禮,服喪期間不得宴會作樂,不得娶妻納妾,為的是喪期不能舉辦喜事,以示不忘哀悼,為你明正身份,也是喜事,現在就辦,不大妥當吧?」 「胡扯!」若英發火道:「我嫁到你家來十六年了,是新娶嗎?你本已答應得爽爽快快,現在忽然胡亂推諉,定是心裡有鬼,是想變卦嗎?」 「不,不,我怎麼會變卦,實在是有難處。」 「什麼難處?你說!」 「實話告訴你,老太太故世前我就和她老人家,也和大哥提過了,無奈她們都不答應,我也無可奈何,所以拖到現在。」 「她們為什麼不答應?」 鐵雲只得照實說了,若英咬咬嘴唇,遏住難言的憤怒,說道:「現在老太太已經不在了,沒有老人家阻擋,還不好辦?」 「老太太人雖去世,遺言猶在,做兒子的若是違反,便是不孝,大哥不會答應的,何況他也不贊成。」 「我們二房的事,何必要別人來管!」 「長兄如父,我是從小受大哥的教導,至今不敢違拗。」 若英含著一汪悲憤的淚水,怒道:「旁人的話我不管,只要求你照原來答應的話辦,否則決不罷休!」 鐵雲歎口氣道:「若英,不要難為我了,我並非存心食言,實在是辦不到。但是我仍然儘量尊重你,淮安這個家就你最大,你就是二太太,還用分什麼妻和妾?」 「不行!」若英叫道:「我要名正言順的做妻室,做堂堂正正的二太太,不要不明不白的過日子。我要開祠堂,上族譜。穿蟒袍補褂,宴賓客,向親友們正式宣告我是二房繼室,不是偏房,是妻,不是妾,你一定要做到這一點。」 「若英,我實在沒法做到,請原諒我。」 若英抹著眼淚道:「不原諒,決不原諒。你不要欺侮我娘家無人,大清臣民還有官府國法在。我已經再三思量過了,你既無情,我也無義,只能到縣衙門告你,讓合府官紳百姓都知道縱是婦人女子也不是好欺侮的,請官府作個評斷,我哪一點夠不上做正室夫人?那時你不要後悔。」 鐵雲嚇了一跳,慌忙打躬作揖道:「若英,求求你,別開玩笑,家中的事不可外傳,你這一鬧,我的臉面往哪裡擱?大清朝立國二百餘年,哪有老婆告丈夫的,豈不讓人笑話死了!」 「你傷透我的心了,還以為我開玩笑?你若怕人笑話,就依我的話辦,勸大老爺別管二房的事,不就行了嗎?」 鐵雲無可奈何地歎氣道:「若英,千萬別火,先平平氣,再商量商量。」 「沒有什麼好商量的,若不依我,就只有公堂相見。」說罷悲悲切切地數說道:「早在開封初見,就知道你們男人遲早會變心,所以和你約法三章。你自己摸摸良心,這三樁,你哪一樁做到了?第一樁分開住吧!已經被你騙到淮安來了;第二樁,嘉麗姐去世,仍然不給我明確妻室的身份;這第三樁不變心,當然也就不必提了。我母親地下有知會傷心死的,我的苦命的媽媽啊!」 若英的號哭聲驚動了耿蓮和孩子們,都進屋來探視,佛寶十二歲,大縉也有十歲了。耿蓮本已攛掇若英要求明確身份,這時瞧著屋裡光景,明白了七八分,瞅著鐵雲笑道:「是二老爺惹惱了太太了吧?可不應該啊。」 「不,沒有的事。」鐵雲尷尬地說道。 佛寶知道父母鬧彆扭,便安慰母親道:「媽媽,是爸爸欺侮你了吧?不要氣,爸爸不好,可他平常待你很好的呀,你就原諒他吧。」又朝父親眨眨眼,說道:「爸爸,你不看見媽媽正在氣頭上嗎,你去書房思量思量,等一會給媽媽陪個罪吧。」 鐵雲笑了,說道:「佛寶,你好好勸勸媽媽,我怎會欺侮你媽媽呢?耿蓮,你也勸勸。」於是趕緊離開了屋子去找大哥商量。 若英知道鐵雲走了,摟著拂寶和大縉,向著耿蓮啜泣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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