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劉鶚——老殘遺恨 | 上頁 下頁 |
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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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麼辦呢?你生性好動,大概又想跳衙門了吧?」 「一時還沒有地方可去,所以煩惱得很。」 葆年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倒有個主意,若要新撫台賞識,除非讓他知道你的才學,既然沒有人推薦,何不上書自薦?你不是寫了很多書嗎?把它獻上去,我看福中丞開通得很,說不定他是個識才的伯樂。你就留下來,總有出頭的一日,若不然,再打別的主意。」 鐵雲笑道:「這個主意不錯,究竟黃三先生老謀深算。」 葆年抗聲道:「我給你略施小計,怎麼把我說成是老謀深算了。」 「哈哈,三哥別動氣,我是跟你開個玩笑,你足智多謀,可算是我們太谷學派的智多星,一準就照你說的辦。」 葆年道:「說實在的,我但願你在山東留下來,多一個朋友可以談心,雖然見面的機會不多,總比天各一方幾年不見面強多了。」 葆年公事在身,在省城耽擱了兩天就回泗水去了。鐵雲寫了家信,附去男方庚帖,徵求儒珍母親嘉麗的意見,也告訴了大哥和若英,命李貴送回淮安。過了半個月,李貴帶回儒珍的年庚帖子和一疊家信,家中人都知道黃三先生熱情厚道,門當戶對,都欣然答應了。鐵雲挽了撫台衙門文案上的高尚尊作了大媒,請他去泗水走了一趟,完成了庚帖交換,葆年接了女方庚帖,隨即差縣裡錢谷師爺帶了差人押送聘禮來省城,鐵雲著實款待了一番,也向河防局借了兩名巡丁,命李貴帶領,雇了騾車,將聘禮送回淮安,與葆年約定,過一年再擇期成親。 這中間黃河伏汛將近來臨,河工上漸漸吃緊,撫台以下都在堤壩上的時候多,鐵雲無暇顧到自薦的事。直至秋汛末了,回到省城安定下來,才按照葆年的意思,理了四本著作出來,一本是新刻印的《歷代黃河變遷圖考》,還有三本是舊作《勾股天元草》、《弧三角術》和《治河七說》,精心寫了一篇《上福中丞書》,略敘自薦的意思,托高尚尊遞進了撫台的簽押房。過了四五天,尚尊提了燈籠夜訪鐵雲,一見面就喊道:「鐵雲兄,大喜,大喜!福中丞要見你,快跟我走!」 「怎麼這樣急?」鐵雲喜道:「中丞夜裡也召見嗎?」 「中丞求賢心切,立等見面,帽子戴上,快走!」 鐵雲抓起瓜皮帽扣上了,拔腿就走。李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點好了燈籠,說道:「老爺,夜裡路不好走,咱跟你去!」又向內堂喊道:「阿桂來閂門,咱跟老爺出去了!」那神氣猶如一家之主。 到了撫院,簽押房中燈光明亮,福潤猶在伏案批閱文牘,尚尊先進去稟道:「中丞,劉鶚來了!」 「快請!」福潤站起來道。 尚尊掀簾招手,引鐵雲進屋,隨即退了出去。鐵雲見福中丞大臉盤,身材偉岸,溫和地打量著他,慌忙上前請安道: 「卑職劉鶚給中丞請安。」 福潤呵呵腰還了半禮,命鐵雲坐在桌旁椅中,說道:「你的信和書都看過了,很有學識,很有見解,可見是下過苦功的。我在咸豐九年中的順天府鄉試,那年監試官便是令尊大人,那時他是監察禦史,說來我與府上還有一段因緣。」說著微微一笑。 鐵雲頓時感到心中暖洋洋的,親切得很,進見時的拘束無形中消失了,大著膽子說道:「那時卑職還小得很,全然記不得了。」 福潤大概覺得鐵雲說了傻話,又笑了,說道:「那時我也只二十多歲,你當然不懂事啊。」中丞回憶起了年輕時的往事,興致很好,說道:「現在國步艱難,朝廷求賢若渴,光緒六年即有上諭著令各省督撫保薦人才,無論熟悉中外交涉,通曉各國語言文字,會制造船械,精通算學,有一技之長的都可舉薦,以便使用。我看了你的著作,符合上諭的條件,想備文將你諮送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考驗,若是取了,今後就在京師供職了,也好用你所長,為國效力,你的意思怎樣?」 鐵雲驚喜過望,慌忙離座打千道:「謝中丞栽培,卑職沒齒不忘,只恐才學疏淺,不足供朝廷驅使。」 「這個你也不必過慮了,只要有真才實學,不怕沒有識才的人。你回去好好準備,諮文繕就了便可上道,但聽你的佳音了。」說罷端茶送客。 鐵雲辭了出來,又到廊下文案房高尚尊處談了一會,說道:「中丞美意,令我且喜且愧,只怕中不得朝廷的意,掃興而歸,那就有負中丞的厚愛了。」 尚尊道:「鐵雲兄,你的學問我還不知道。儘管放心去就是了。諮文辦妥我就即時送來,趕緊打點行裝吧。」 鐵雲拿到諮文已是十月中了,向河防局告了假,第二天就帶了李貴去濼口渡過黃河,雇車直奔北京,借寓在宣武門外虎坊橋南珠巢街的揚州會館,四庫全書總纂紀曉嵐也在這條街上住過。鐵雲心心掛念保薦能否成功,不遑拜會友人,次日上午便雇了一輛馬車,由李貴隨從,來到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但見飛簷流丹,氣勢恢宏,門前安了兩對銅獅,還有一隊戈什哈荷了洋槍拱衛,遠遠望了,不由得肅然起敬。這時總理衙門以慶親王奕劻為首,大臣中有軍機大臣孫敏汶、吏部侍郎徐用儀等,鐵雲知道保薦與尋常謁見不同,不知該求見哪一位官員,於是將手本交與李貴,說道:「你去問問,山東撫台保薦,該找哪一位司官?」 李貴也不聽仔細,又忘了先送紅包,舉起手本,大踏步上前喊道:「門上大爺,咱家老爺求見。」 門公聞聲出來,瞅了李貴一眼,怒道:「好小子,竟敢到總理衙門來咋咋呼呼,你知道朝廷規矩嗎?」 李貴這才想起了紅包,慌忙掏出來和手本一塊兒送了過去,說道:「大爺幫個忙,咱老爺等著啦!」 門公掂了一下門包,大概有二十兩光景,方才緩和了臉色,說道:「我給你去回,要見誰?慶三爺,還是哪位大臣?」 李貴憨笑道:「原來這座衙門還有幾個官?——這麼吧,誰大就見誰。」 門公又發怒了,翻了一下手本,扔還給李貴,厲聲道:「傻小子,膽敢戲弄大爺,也不過是小小同知罷了,王爺忙著啦,回去學著些乖再來吧。」 鐵雲見李貴把事情攪砸了,趕忙上前拱手道:「請勿見怪,剛才家人沒有說清楚。在下蒙山東撫台保舉進京應試,無須求見王爺大臣,只須會一會管這件事的司官就可以了,相煩指點通報。」 門公消了氣,說道:「這才像話,我進去問問誰管這事,你等著吧。」 過了一會,門公走了出來,抬了抬手,鐵雲跟著進了二門,進了一重又一重,在一處南廡大廳中放了幾張書桌,有幾個官員捧著水煙袋在聊天,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水晶頂官員招呼他坐了,問道:「你就是劉鶚吧?為了保薦的事進京來的嗎?」 鐵雲取出山東撫台諮文遞了過去,說道:「是山東福中丞保薦來的。」 那位司官略略看了一遍,搖搖頭道:「可惜你白辛苦了一趟,這份諮文與成例不合,不能接受你來應試。」 鐵雲吃了一驚,忙問道:「諮文不是寫得清清楚楚嗎,還有哪裡不夠?」 司官道:「保薦人才哪有這麼容易?山東撫院應該辦個奏摺,由皇上批給總理衙門,我們就好辦了。你想國家用人是件大事,若是不經皇上諭旨,二十三行省督撫你也保薦,我也保薦,豈不亂了套了,總理衙門還能應付得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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