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劉鶚——老殘遺恨 | 上頁 下頁 |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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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雲轉身下了堤,說道:「李貴,跟我到西壩去。」李貴道:「老爺,西壩不用去了,有河神保佑,不礙事了。」 「胡扯!」鐵雲怒道,「誰聽說道士能治河?」 他們乘船到了西渡口,詢問河上官員,河台大人果在西壩,於是急急上了大堤,聽得人聲怒噪,一個個驚惶叫喊:「不好了,大堤快坍了!」只見新近鑲捆的護堤草料早被河水沖刷一空,無數民工正將殘磚碎石一筐筐往堤外河中傾倒,以求護住堤防,無奈一瞬間都被河中激流沖走,洪水仍然一股勁地向將要潰決的河堤沖來,決口只在刹那之間。鐵雲一個箭步上去,向民工們大喝道:「聽我指揮,快將條石抬到上游向河中拋下去,快!」 那些民工見鐵雲的氣派威勢,以為必是河台衙門的官員,況且又在危險萬狀的時候,有人挺身而出,誰不聽從。於是百十個民工,兩人一副擔索,抬起一二百斤重的石板,如飛地拋入稍稍上游的河溜之中,那三四丈深的大溜,投下石垛約莫有了一二尺高,便見溜勢外移。眾人雀躍歡呼,更加奮力拋石下去。激流終於遠離堤身,眼見將要潰決的堤壩,不再有急溜沖刷,再經拋埽搶救,墊土培固,終於又穩住了。這時河督身邊的戈什哈策馬馳來喊道:「剛才誰在這裡指揮拋石?」 民工們指向堤邊道:「就是正在幫著咱們抬石拋石的那位老爺,今天若不是他,這座大壩就完了,咱們也早就沒命了。」 有人悄悄說道:「要是沒有那位老爺,河台大人恐怕才上任就要充軍到新疆去了。」 戈什哈過來,下馬道:「請問先生貴姓?」 鐵雲回首道:「我姓劉。」 戈什哈道:「河台大人有請!」 不容鐵雲分說,便將他扶上了馬,牽了就走。 十九 搶險之後,鐵雲見到了河帥吳大澂 戈什哈牽馬來到一座帳篷前,吳大澂剛從一場生死攸關的搶險中喘息過來,猶帶著緊張戰鬥後的疲憊,迎風站在那裡。戈什哈扶鐵雲下了馬,上前稟道:「回大人,指揮拋石的劉先生請來了。」 大澂突然興奮起來,正欲問話,不料鐵雲上前請安道:「晚生劉鶚給大人請安。」於是從懷中取出手本遞了上去。 大澂看了手本上的履歷,驚喜道:「原來你就是劉子恕前輩的哲嗣劉鐵雲,想不到在這裡見面。剛才大堤千鈞一髮,多虧你指揮拋石移溜,才保住堤身,免得再次決口,將來我會給你請功的,你以前辦過河工嗎?」 「沒有。」 「那麼你怎麼知道拋石可以驅溜?」 「晚生琢磨先嚴的教導和古書上的記載,知道水深溜急,只有拋石才能救險,以石護溜,溜緩而堤穩。但拋石的地方必須慎重選擇,拋石應在上游不遠處,過遠則溜勢去而複回,過近則溜勢已成,難以掉頭。」 大澂喜道:「足下於治河有如此精到的研究,太好了,我這裡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快進帳篷裡坐吧。」 進了帳篷之後,大澂問道:「朝廷要求鄭工合龍,甚是緊迫,前任河督已經為此受了處分,所以我想趕緊恢復拋垛堵口,早日合龍,可是好多人勸我等到入冬水枯後再動手,你的意思怎樣?」 鐵雲從容道:「黃河洪水可分為暴雨洪水和冰淩洪水兩類,暴雨洪水在六七月間稱為伏汛,八九月間稱為秋汛,統稱為伏秋大汛,現在正值秋汛時期,勉強拋垛堵口,也會被激溜沖刷掉,剛才的險情足可證明這一點,因此目前只宜嚴守堤壩,慎防潰決。但是也不一定等到水枯之後,只需秋汛結束,到了十月初頭,即可先從西壩開始,一邊在堤外拋石驅溜,一邊在決口處拋下土石料堵口,隨著口子逐步向東收攏,提外拋石驅溜的地方也逐步向東移動,以減緩激流,掩護堵口,最後一定可以在年底以前合龍。」 大澂欣然喜道:「到任以來,為此煩悶多日,不得決斷,得足下一言,使我豁然開朗,那就再等一等吧。不過還有一件事,也很叫我煩心。我訪問了許多鄉村父老和河道官員,都說原有險工地段的堤岸都有護堤石壩、丁字壩和埽工,僅僅滎澤一處就有磚石壩二十多道,現在一點影蹤也沒有了,你去看過了嗎?」 「晚生剛才略略看了一段,正是如此。」 「要恢復所有護堤工程不是一時所能辦到,我已下令趕緊備料施工,乘合龍前盡可能恢復一部分。只是這些工程遇上洪水暴發,激流沖蕩,過了三年兩載,壩根淘松了,往往容易崩塌損壞,過去廳員只圖眼前,弄些柴草土料抵擋,稱為「埽工」,其實很容易腐爛沖失,黃河所以沒有一年不決口,原因就在於此。我身為朝廷大臣,決心為國家長遠著想,省下些錢,多築些條石堤岸和丁字壩,不知有沒有辦法能使這些護堤工程更加牢固,不說百年,至少也能維持十年八年。」 「有!晚生近來在上海租界上住了一個時期,也和外國人的洋行有過交往,知道洋人發明了一種叫做「塞門德土」(Cement—譯水門汀,即水泥)的東西,用它拌了黃沙,澆塗在磚面石縫,可以不怕水侵,三十、五十年都不會被大水沖毀,真可謂是一勞永逸。」 「好極了!」大澂興奮地說道,「趕快拍個電報,叫洋人把塞門德土運了來,越快越好!」 「這個晚生已想到了,離開淮安時,已差家人到揚州去拍電報給外國洋行,請他們儘快派人帶一噸樣品到開封來做試驗,洋人一噸合我國的兩千斤。」 「不要做什麼試驗了,那太慢。你算一下大概需要多少塞門德土,叫他們一次運足,錢款統由鄭工項下開支。」 鐵雲笑道:「有大人的指示,事情就好辦了,晚生立刻回城去發電報。」 「很好,足下以後就在河工上當差。這裡雖然道府州縣班子的官員不少,但都墨守成規,缺少應變的才能。我與尊府是世交,你好好的幹,自會有你的前途。」 「謝大人栽培!」 是晚大澂與鐵雲一同回到開封城,鐵雲擬了給上海洋行的電報稿,送到簽押房請大澂簽發,差李貴立刻送到電報局去發加急電報。大澂沐浴更衣之後,夜間秉燭凝神,默默思索腹稿,打算草擬到任後抒陳治河方針的重要奏摺。他本是才子,筆頭飛健,對河工癥結已經了然於懷,全域在胸,勃勃欲發。他又是個喜露鋒芒的人,有了出類拔萃的見地,豈肯默默淹沒,於是神情昂揚,洋洋灑灑,寫成了一道著名的治黃奏摺,提出他的治河見解和具體主張,然後歸結道: 雖不敢謂一治而病即愈,特愈於不治而病日增,果能對症發藥,一年而小效,三五年後必有大效。 這份奏摺後來得到皇上的嘉獎,朝廷益發相信吳大澂是個能臣。 這晚上鐵雲也很興奮,因為今天是在不尋常的時刻謁見了河台大人,給了這位老世叔以良好的印象,只要繼續埋頭苦幹,必能在河工上博得一個前程,也可以向家人和親友故舊證明,他劉鐵雲並非只會花錢的大老倌,而是確確實實有學問有能耐的人才。他想寫一封平安家信,先向家中傳遞初謁河督的吉兆,可是千里迢迢,遞信不易,還是過一陣再說吧。於是吩咐李貴道:「今晚早些睡,明兒一早上東壩大堤去!」 二十 河神黃大王「顯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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