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劉鶚——老殘遺恨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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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不是和你說笑,媽在和你談正經,你說啊!」 若英低下頭,歎口氣道:「喜歡又能怎樣呢?」 「媽看少爺歡喜你,你也喜歡他,簡直難捨難分了,我們這一走,他心中必定難過,你也會感到不好受,媽說得不錯吧?」 若英沒有糾正媽媽的話,卻又淚光閃閃的了。衡母歎道:「媽料想得一點不錯,我們就要動身了,所以少爺的臉上沒了笑容,你竟大哭了一場,都為的是分手的事。」 若英被說著了傷心處,過來伏在媽媽膝上又嚶嚶哭了起來,泣道:「媽媽,我為什麼要遇見他呢?冤孽啊!」 「孩子別哭!」衡母為女兒拭去淚水,說道,「媽媽有個辦法,看你聽不聽。」 若英抬起企求的眼光望著母親,靜靜地聽著。衡母道:「你們倆小口子既然互相愛慕,我們又欠了他家的情,應該報答,何不就把你留在劉家,讓你們此生此世長遠相守,不好嗎?」 「要我去做丫頭嗎?」 「不會的,他家怎會讓你去做使女。」 「那麼做什麼呢?」 「嫁給少爺啊。」 「我不,他已經定過親了。」 「傻丫頭,我家現在遭了難,怎還能和他家門當戶對地攀親,不過做個側室罷了。」 「我不,剛才已經和少爺說過了,我不做他的小老婆。」 「呵呵,丫頭,你們倒是開通,小姑娘家已經和男人談起婚嫁來了。」 若英羞赧地伏在母親膝上又笑又哭,辯道:「是他先說的,要我嫁給他,他捨不得我走。」 衡母喜道:「少爺有這個意思就更好了。丫頭,做人家小妾是太委屈了你,可是你就看在為父喪安葬的報恩上,看在媽媽向你懇求,看在少爺人品心地好,看在你們倆情投意合可以永遠在一起,你就委屈些吧。總比替一個陌生粗野的人家當使喚丫頭,或者將來配了個不上不下,不尷不尬,不如意的郎君,雖則名義上是個正室,卻一輩子不趁心好多了。」 若英的心被媽媽說活了,抬起頭來,惘惘然不知如何是好,拒絕吧,不忍心使母親失望,也捨不得丟開鐵雲少爺,答應做小妾吧,實在於心不願,不由得又伏在媽媽膝上哭道:「媽,女兒的命好苦啊!」 衡母也哭了,泣道:「好女兒,爸爸走了,我家今非昔比,能有劉家少爺愛上你,又救了我們一家,已是非常的僥倖了,你就勉強做個犧牲吧,爸爸在天之靈也會感激你的。」 媽媽這話一出口,若英就渾身震動了一下,一陣眩暈,一身冷汗,知道沒有再推脫的餘地,她的命運只能這樣定下來了,於是抱住媽媽哭道:「媽,女兒答應你了,你去向劉家說吧,可是女兒要向少爺提條件,他一一答應了,才能跟他。」 「什麼條件?」 「到時候我會和他說的。」 次日午前,衡母雇了一頂青布竹轎,帶了丫環去道台後衙拜見夫人。朱夫人聽說衡家媽媽來了,心中高興,即刻命使女引入內廳,只見衡母風姿楚楚,儀態清秀,看上去也是知書達禮之家出身,只是眉目之間時露憂傷淒戚的神情,可見家庭變故的陰影依然濃重地籠罩在她的身上。衡母見了朱夫人便款款地拜了下去,說道:「妾身一家慘遭不幸,多蒙道台大人和太太援手解救,此恩此德沒齒不忘,今日特地登門叩謝。」 朱夫人慌忙攔住道:「衡太太快起來,貴府不幸,我家老爺身為一方之主,安撫遺孤是義不容辭的,事情做得太少,太遲,心中只是內疚,哪用稱謝,快請坐吧。」 賓主坐下,談了衡家不幸的經過,衡母便切入正題,說道:「妾身今日此來,還有一件事相商,請太太屏退左右,以便稟告。」 朱夫人命丫環退下,說道:「衡太太若還有什麼難處,儘管說吧,我一定幫你解決。」 衡母道:「府上恩重如山,哪還再有什麼請求!只是受恩太重,無可言報,區區此心,朝夕不安。妾身有一小女,今年十五歲,取名若英,聰明伶俐,不在男兒之下,為了報答府上大德,打算將小女送進府中作一名使女,早晚服侍太太,務求太太應允。」 說罷站了起來,又欲拜了下去,朱夫人急忙攔住道:「罪過,罪過。令媛千金也是朝廷官員的女兒,怎麼可以到我府中作下人,萬萬使不得。我家老爺為下屬作些應做的事,豈肯收令媛為婢女,那還有人性嗎?所以我說衡太太啊,你的心情我懂得,但這樣的話萬不可再說了,免得傷了令媛的心。」 衡母道:「既然太太這麼說,妾身只能從命。我看小女與府上鐵雲少爺年貌相當,性情相投,斗膽請求,願將小女獻與少爺為側室,這是我所能報答尊府的惟一可能了,如果這一點懇求,太太也不答應,妾身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的。」 朱夫人見衡母說得如此懇切,倒不好一口回絕。暗暗思量,衡母如此風度,其女必不弱,看來這些日子,必是鵬鵬和她女兒有了感情,才會這麼提了出來。好在兒子遲早總是要納妾的,有這樣一門清清白白的良家姑娘做側室,必定溫順賢惠,和睦家庭,只是太早了些。想了一下,笑著道,「衡太太,你的一番誠心美意我都拜領了,令媛必也是一位好姑娘,只是太委屈她了,恐怕不行吧?」 衡母道:「為了報答府上大恩,也只能難為她了。」 「她本人願意嗎?」 「母命難違啊,況且她也覺得鐵雲少爺很好。」 朱夫人點了點頭,說道:「衡太太,只是有一點為難,鐵雲還小,少奶奶還不曾過門,若要迎聘側室,總須再過幾年,只是等待的時間太長了,恐怕誤了令媛千金的青春。」 「這也不妨。」衡太太見朱夫人應允了,不覺喜道:「小女還小,又在服喪期間,也須等到三年孝滿。就是再等五年,也不過二十,只是府上到時不要變卦就是了。」 「那當然。等一會和我家老爺說一說——想必他不會有什麼意見,再要問一問小兒鐵雲,既然他們小兩口子感情不錯,料想也會叫他高興,然後我就吩咐小兒到府上來給喜信,過幾天先下聘禮,這事就可以定了下來。以後令媛就是我家的人了,我們會按時按節送上日常開銷銀子的。」 衡母謝道:「太太想得太周到了。」 衡母起身福了又福,高高興興地告辭回家和女兒說了。若英為了妻妾的名分耿耿於懷,究竟鬱鬱不歡。當天,鐵雲到了午後才來,來時笑容滿面,先到上房見了衡母,深深一揖,說道:「多謝媽媽和若英小姐美意,家慈和家嚴欣然從命,不過家嚴的意思,我還沒有到納妾的年紀,須得再過五年,方可成禮,那時就憑我自己作主了。」 衡母笑眯眯地說道:「少爺少禮,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不料一下清脆的喊聲:「什麼妾不妾的,我還有條件不曾提哩。」隨著話音,若英姑娘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兩手叉腰,氣鼓鼓地朝著鐵雲斜睨著。 鐵雲著了慌,摸不著頭腦:若英幹嗎這麼生氣?還要提什麼條件?急忙笑嘻嘻哄孩兒似地說道:「若英,你說吧,提什麼條件我都依、只要我們能在一塊兒長聚,我就心滿意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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