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李白傳 | 上頁 下頁
一九


  由於出入鬥雞走馬之場,李白結識了長安裡坊中的鬥雞徒。他們給他講「神雞童」賈昌發跡的故事:「只要被宦官發現你有鬥雞的天才,只要皇上高興賞你個頭銜,你馬上就能平步青雲。讀什麼經史,寫什麼詩文,屁事不頂!」他們告訴他鬥雞的秘訣:「只要把狐狸油熬成膏子抹一點在雞冠上,再把一條帶鋸齒的鐵片縛在雞足上,對方的雞一聞著狐狸的氣味就不戰而逃,即使敢於迎戰,也必在搏鬥中被鋸片殺傷。保你每鬥必勝!」

  由於出入鬥雞走馬之場,李白又結識了長安的遊俠兒。他們向李白展示他們的吳鉤,不僅雪樣明亮,鋒利無比,而且藥水煉過,見血封喉。他們脫下衣服,露出一身的花紋,向李白大講他們的「英雄」事蹟,如何托身權貴,胡作非為。

  由於出入鬥雞走馬之場,李白又結識了駐守皇城北門——玄武門的羽林軍。這駐守玄武門的羽林軍是天子的勁旅,皇家的親兵。上自大將軍,下至小頭目,都是宗室貴威子弟。他們向李白誇耀他們的龍馬,金鞍、玉劍、珠袍,誇耀他們執戟「東內」的威風,誇耀他們從軍臨洮的戰績,誇耀皇上對他們的寵信。他們對李白說:「你看淩煙閣上的畫像中,有一個是書生麼?」

  李白覺得鬥雞徒所說的雖然是捷徑,但以鬥雞事萬乘未免太下作,實在有違平生之志。遊俠生涯雖然也使他有些神往,但依附豪門,仗勢欺人,也有悖古人扶危濟困之義。如能在羽林軍供職,倒不失為正道,至少在目前是可走之路。於是他便和羽林軍中人傾心交往,還寫了一首《白馬篇》送給他們。

  一天,羽林軍的一個校尉,鬥雞獲勝,大請其客,把李白灌得酩酊大醉。等他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旅舍裡,價值千萬金的寶劍和駿馬全沒有了,錢也被洗劫個精光。「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李白好久回不過神來,只有去找陸調。陸調說:「你怎麼敢和他們交往?……你這寶劍和馬是找不回來的了。你去找,恐怕還會找出更大的禍事來。」李白不聽,一則這兩樣東西丟得他太心痛,二則是他咽不下這口氣,三則他也不相信這長安城裡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有這等事!李白便每日裡到馬市和賽馬場去找,一連多日,猶如大海撈針一般。

  一天,李白在街上忽然碰見一人,好生面熟。「這不是那天在酒樓上灌我酒的校尉嗎?但怎麼穿的是便衣呢?」李白想上前去問問,又恐怕冒失,於是遠遠跟著他,看他上哪兒去。到了玄武門附近,他好像發現李白在跟蹤,便折向西,直往城西北角走去。越走越荒涼,只見周太廟的遺址,漢靈台的廢墟……李白見不是去處,正想回身,卻聽得呼哨一聲,從一片廢墟中鑽出幾個人向他走來,霎時就把他圍住了。

  李白說:「你們想幹什麼?

  「你小子想幹什麼?」他們反而質問李白。

  「嘿嘿,你小子吃了老虎心、豹子膽,竟敢到太歲頭上動土來了!」他們奚落李白。

  「今天爺們要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這長安城是誰的地方,免得你再來胡騷情。」他們恐嚇李白。

  「趴下,趴下,給咱磕幾個響頭再說。」「叫他從咱胯下鑽過去。」「還是揍他一頓痛快。」「咱吳鉤是吃素的麼?」他們亂吼亂叫一氣,好像一群惡狗。

  李白兀立不動,氣得他一雙虎眼幾乎要冒出火,嘴唇幾乎要咬出血:「只恨我手無寸鐵……」

  他們中間忽然走出一個人來,擺了擺手,眾人便靜了下來,看來是他們 的頭頭。他走近李白,帶著笑,歪著頭,把李白仔細端詳了一番,然後說道:「我替你向兄弟們講講情,饒了你。」李白以為他是好人,正想脫身了事。誰知那人又說道:「那你該怎樣酬謝我呢?聽說你和那饆饠店的雌兒相好?」李白說:「哪有此事?只不過去喝過兩次酒。」那人說;「我不管你去過幾次,只要你把她引出來,讓給你哥兒們玩玩,我就把這個羽林軍校尉讓給你。混得好,不消幾年就是五品郎將……」

  李白不等他說完,劈面就是一拳。眾人叫道:「這小子討死哩!」於是,蜂擁而上。但李白眼明手快,縱跳如飛,他們一下也降他不住。忽從遠處一座小山似的古塚後面又出來一夥騎馬的。只聽為首一人命令道:「弄走,弄走!弄到城外去慢慢收拾。」李白再也廝打不過,終於被他們揪翻在地。正要被他們拖上馬背時,忽見一彪人馬,風馳電掣般趕來。為首一人,手持「憲」字旗號。李白一看,原來是陸調搬了禦史台的糾察隊來了。李白以為要把這夥流氓帶走,誰知糾察隊也只把他們驅散了事。手持「憲」字旗的人給那校尉打了一個手勢,那夥人才呼哨而去。

  李白在陸調為他餞別的筵席上認識了王炎。王炎是陸調的同鄉,也是旅居長安,無所遇合,準備去蜀中漫遊。親不親,同病人,因此兩人一見如故。李白說:「長安尚且無路,蜀中豈有坦途。」王炎說:「我就是不知道何處有路,想去請教嚴君平。」李白就講起他在武侯祠求籤的事,說道:「諸葛靈簽,尚且不靈,嚴君平又怎能知道如今的世事啊!」席間,王炎請李白介紹了蜀中的風土人情,並請李白寫點詩文留作紀念,李白便即席揮筆寫了一篇《劍閣賦》:「咸陽之南,直望五千餘裡,見雲峰之崔嵬。」起得倒滿有氣勢,但既是贈別之作,就應該有幾句祝平安、壯行色的話,怎奈心中沒有那種情緒,還沒寫到十句便結束了。王炎看了說:「李兄何其惜墨如金乃爾!」李白看看最後兩句:「若明月出於劍閣兮,與君兩鄉對酒而相憶。」也覺得文氣未完,但他要是再寫下去,便會引起自己的牢騷來,那就不倫不類了,只好說:「言不盡意,就這樣吧。」王炎又請他再寫一首詩,他滿飲三懷,又即席口占一首:

  見說蠶叢路,崎嶇不易行。山從人面起,雲傍馬頭生。芳樹籠秦棧,春流繞蜀城。升沉應已定,不必問君平。

  最後幾句顯然是借他人眼前的酒杯,澆自己胸中之塊壘。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