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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繼續說:「回啊,你乃吾弟子中最得禮義真諦者,冥冥中你可知曉,此葬禮與你的身份相距甚遠。眾弟子定要厚葬,為師不忍干預。回啊,你生前視丘為父,你死後丘卻未能將你當子。致使你背上了違禮之名,你能原諒為師嗎?回啊,你且慢行,不久為師將隨你而去,伴你誦詩書,修禮樂,作春秋,你定然不會孤寂……」

  就在這個時候,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冉求才悟出了夫子之道的真諦,這便是人,人的價值、人的感情、人的一切……

  冉求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沖出樹林,撲向顏回的墓穴,大放悲聲:「師弟啊,你為何走得如此匆忙,如此匆忙啊!……」

  冉求哭了一通之後,回轉身來,跪倒在孔子的腳下,叩頭不止,懇求夫子饒恕他的過失……

  孔子默默地躬身將冉求扶起,老淚橫流,熱淚灑在冉求的臉上,滲在冉求的心裡。

  冉求爬起來,一頭撲到孔子的懷裡,師徒緊緊的摟抱,心貼在一起,臉對在一起,淚流在一起……

  第三十九章 子路結纓 孔子仙逝

  深冬的一個中午,窗外寒風凜冽,雪花飛舞,學堂裡孔子正在解答幾個弟子提出的問題。突然,司馬牛闖了進來,沒頭沒腦地說:「啟稟夫子,衛有政變,太子蒯瞶歸國奪權,出公逃到魯國來了!……」

  「此話當真?」孔子睜大了驚異的眼睛。

  「街上的人都在這樣說,已滿城風雨了。」司馬牛指手劃腳地說。

  孔子長歎一聲,跌落座上,昏厥過去。

  弟子們嚇得魂飛魄散。半個時辰,孔子才漸漸蘇醒過來,老淚橫流地說:「柴也歸來,由也死矣!……」

  弟子們莫名其妙,忙問原因,孔子說:「柴知大義,必能自全;由好勇輕生,其必死矣。」眾弟子聽了夫子的一席話,無不傷感,有的陪夫子流淚,有的百般勸慰。

  傍晚,高柴果然從衛國逃來,眼含熱淚向孔子及同學們報告了這次衛國宮廷政變和子路遇難的經過。

  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衛國相府前突然來了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車上坐著兩位貴婦人,一個身材高大,但卻並不苗條,一個粗短胖,臃腫不堪,俱都穿綾著緞,環佩叮噹,寬大的頭巾蓋住了整個面龐。車後跟著五個赳赳武士,大約是兩位貴婦人的侍衛。馬車趕得飛快,直抵相府大門。孔悝的門衛欒甯喝問道:「喂,你們是幹什麼的?」

  駕車的回答說:「太夫人之內親,前來看望太夫人。」

  欒寧打開府門,馬車急馳而入,消逝在深沉的夜墓中。

  原來車上坐的並不是「太夫人之內親」,而是兩個偽裝的男子漢。粗短胖的是太子蒯瞶,高大粗壯的是渾良夫。他們白天就已來到了帝丘,隱匿在相府的菜園裡,趁夜深人靜,以夜色做掩護,偽裝混進了相府。

  衛靈公的大女兒,蒯瞶的姐姐嫁給孔圉(孔文子)為妻,人稱孔姬,生子名孔悝(孔叔),世襲父職,嗣為丞相,事衛出公,執掌國政。孔氏家有一小臣,名叫渾良夫,此人長得身材高大,儀錶超群。孔圉死後,孔姬便與渾良夫私通。近年來,孔姬常派渾良夫偷偷到戚邑去會見蒯瞶,姊弟裡外勾結,想奪取政權。一次,蒯瞶對渾良夫說:「你能使我複國為君,我封你為大夫,服冕(大夫服)乘軒(大夫車),三犯死罪准特赦,決無食言!」

  渾良夫怕蒯瞶口說無憑,要他立文書為證。蒯瞶複國心切,欣然應允。

  孔姬雖願迎弟弟複國為君,但畢竟是女流之輩,真要行事,卻又害怕起來。渾良夫官迷心竅,再三相逼說:「衛君是蒯瞶之子,孔悝是你的兒子,以母命迎舅氏複國,悝豈敢不從?只要你肯做主,派我往迎蒯瞶,如何辦理,我自有辦法。」

  孔姬十分為難,流著眼淚說:「輒乃妾之內侄,蒯瞶系妾之胞弟,一家人何必自相殘殺呢?」

  渾良夫說:「在你誠然無關緊要,在我卻關係重大。我迎蒯瞶複國,便可封爵賜邑。我倆既結同床共枕之好,休戚與共,這個要求,你總該答應吧?」

  孔姬看看渾良夫那魁偉的身材,漂亮的臉蛋,瀟灑的風度,回想起他的許多甜情蜜意,溫存體愛,幾年來自己從渾良夫那兒得到的精神和肉體上的享受,便流著淚答應了。

  渾良夫選取了幾件考究的女裝與首飾,匆匆告別了孔姬,往戚邑去了。接著就演出了這場溫車夜進相府的惡作劇。

  蒯瞶與渾良夫混進孔宅,脫去偽裝,徑直進內室去拜見孔姬,姐弟相見,垂淚不止……

  渾良夫說:「成則為君,敗則亡命,眼下豈是垂淚抒情之時!敢問太夫人,孔丞相現在何處?」

  孔姬說:「國家大事,俱在吾兒掌握之中。悝現在宮中議事,待他歸來,用兵威要劫,事必有成,但不得傷吾兒一根毫毛!」

  蒯瞶唯唯稱是,忙命石乞、孟黶二將埋伏兵甲,專候孔悝歸來。

  原來孔悝早知他的母親與渾良夫私通,並欲迎蒯瞶複國為君,因而密派心腹女傭暗察孔姬的行動。近來渾良夫頻繁到戚邑去,孔悝已得到了密報,因而今夜進宮與出公商議對策。可是,孔悝萬萬沒有料到事變竟會來得這樣快,這樣突然,等深夜帶醉歸來時,母親竟在廳堂裡截住他問道:「悝兒,父母兩族,誰為至親?」

  孔悝回答說:「父則伯叔,母則舅氏,此皆直系血親。」

  孔姬說:「汝既知舅氏為母至親,為何不招吾弟複國為君呢?」

  孔悝坦然地回答說:「廢子立孫,此乃先君遺命。兒既位列卿相,何敢違反呢?」

  孔悝說完,急呼肚子疼痛難忍,忙令傭人攙扶著到廁所大便去了。

  原來,這廁所中設有暗道機關,孔悝欲借大便之機逃遁。可是,渾良夫既為孔宅小臣,又是孔姬面首,豈會不知這機密?孔姬為防不測,早已將這廁所內的機要告訴了渾良夫,以保萬無一失。渾良夫忙向蒯瞶使了個眼色,做了個廁所內有暗道可以逃遁的手勢。蒯瞶會意,即刻命石乞、孟黶到廁所內劫持孔悝。

  孔悝剛進廁所,還未來得及啟動機關,石、孟二人便如狼似虎般地沖了進來,大吼道:「太子相召,還不快快前去拜見!」說著一邊一個,扭著孔悝的胳膊,架出了廁所,來到正廳的高臺之上。臺上正中坐著蒯瞶,面向正南,儼然以國君自居。蒯瞶的右邊是孔姬,左邊是渾良夫。

  孔姬厲聲喝道:「母舅在此,為何不拜?」

  孔悝只好跪倒拜見蒯瞶。蒯瞶急忙站起身來,彎腰將孔悝扶起,讓他在自己的右邊坐下。

  孔姬說:「國家原屬舅氏,只為欲雪奇恥大辱未成而被迫出奔,早為天下人所共諒。舅氏的親生子輒,為永遠竊取國柄,竟拒絕父親歸國複位,實屬大逆不道!我與舅氏乃同胞姐弟,豈能坐視不管,故迎舅氏複國,悝兒既為百官之長,一言可以定國,若能擁戴舅氏複國,堪稱忠孝兩全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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