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孔子傳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一 |
|
丟雞人來到東鄰家的廢馬廄,一進門便發現了一撮帶血的雞毛,再細細一找,驢槽底下盤伏著一條大蛇,見有人走來,蜿蜒地遊進屋角的草堆裡去,那腹部鼓鼓囊囊的。很顯然,雞是被蛇偷吃了。 如今孔子要搞清楚《易》理,自然就令商瞿來幫忙。一天淩晨,商瞿來到夫子的書房,見夫子正伏幾枕臂而眠,幾上攤放著一部《易》簡,《易》簡旁的菜油燈閃著熒熒的黃光。商瞿怕驚動了夫子,躡手躡腳地走到幾前,小心翼翼地坐下,開始翻閱那部《易》簡。商瞿一邊翻,一邊斜視夫子,見夫子酣睡中在不斷微笑,大約正在做著什麼美夢,或是喜見「六藝」編修成功,或是見到了周公,或是逢到了知遇的聖君,正在實現他那「仁政」「德治」的理想,或者…… 過了大約有半個多時辰,孔子被商瞿翻書的嘩啦聲驚醒,見商瞿這麼早就來工作,心中感到無限的欣慰! 商瞿見夫子醒來,忙將濕淋淋的葛巾放於臉盆中擺洗了一遍,遞給夫子,讓他擦擦臉,無限心疼而感慨地說:「夫子又是一夜未眠?……」 孔子微笑說:「爾何以知之?」 商瞿詭秘地說:「此《易》簡訴諸與瞿。」 孔子吃了一驚,忙問:「此話怎講?」 商瞿指著《易》簡說:「昨日弟子離去時,這串竹簡的皮條只斷了四處,今朝又多了一處,夫子豈不是又翻了一夜嗎?」 孔子哈哈地笑了,笑的是那麼自在,那麼充實。他說:「瞿啊,爾心細若髮絲,又通《易》理,難怪能蔔之靈驗如神呢。」 商瞿見夫子誇獎自己,急忙轉移了話題,說:「夫子應注意休息,多自保重啊!」 孔子搖搖頭,歎息著說:「年歲不饒人啊,倘能再加我數年時光,則我便可充分把握《易》之內容與形式,而行無大過矣……」 是呀,孔子已是七十歲高齡了,對他來說,時光是多麼寶貴呀!…… 魯國是周公的封地,魯都曲阜藏有大量的古代典籍文獻,這就為孔子作《春秋》創造了條件。孔子最崇戴周公,他長期想做第二個周公,在他看來,周公是周代文化的奠基人,而周代文化是繼承夏殷兩代,因而更加完美,更加燦爛。 編修完畢《易》的當天夜裡,孔子師生歡聚一堂,熱烈地慶賀了一番,直到深夜才散。第二天一早,孔子便帶領顓孫師到魯守藏室去了。孔子是魯國的三朝元老,是聞名於世的聖人,有資格和身份到守藏室來任意查閱資料。顓孫師,字子張,陳(河南)人,為人雍容大度,才貌過人,好學深思,喜歡與孔子討論問題。 魯國的守藏室簡直是一個書籍文獻的汪洋大海,孔子師徒在這大海之中搏擊,遨遊,為作《春秋》作著準備。 《春秋》本來是各國舊史書的名稱,孔子要把自己從教四十餘年用的現代史教材綱要進行加工整理,參照「魯史記」 「周史記」及各國的史書,充實其內容,考證其真偽,捨棄其繁蕪不合理的記載,摘取其事關大體的記錄,編修成一部前所未有的編年體新《春秋》。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需要付出大量的心血與艱辛的勞動。孔子深知,「《春秋》,天子之事也。」按自己的身份是不能修史的,但為了通過《春秋》寄寓自己的政治理想和主張,留給後世明君效法;為了通過《春秋》教授弟子,一代接一代地傳下去,培養合乎自己理想的從政人才,繼續完成自己未竟的事業,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硬著頭皮去幹。 時值秋冬之交,天氣變寒,食物不易變質。為了節省時間,孔子師徒將大量的乾糧、鹹菜、薑絲帶到了守藏室,吃在這裡,睡在這裡,夜以繼日地工作。一天,子張正在與夫子對坐吃午飯,忽然發問道:「歷史是有規律可循的嗎?十世後之禮制可預知嗎?」 孔子回答說:「殷沿襲夏禮,其所損益可知也;周沿襲殷禮,其所損益可知也。倘有繼周而當政者,雖百世可知也!」 子夏又問道:「夫子仁政德治之理想,具體說來,該是如何呢?」 孔子不假思索地說:「齊一變而至於魯,魯一變則合乎大道矣。」 因任務緊迫,子夏、子遊也來守藏室抄錄資料了。一天中午,師徒們圍坐啃乾糧,又討論起了作《春秋》的問題。當子遊問及《春秋》將是怎樣一部書時,孔子回答說:一,要真實,歷史事件、天文現象(如日食、月食)發生的年、月、日都要精確無誤。二,要有褒有貶,有自己的見解,因而記載史實,不寫事情的本身怎樣,而寫它應該怎樣。三,以寫史傳人為主,極力沖淡神話色彩。四,要「微言大義」,將自己的思想和主張滲透到字裡行間裡去。 後來,孔子真的遵照自己的這個設想與打算寫成了《春秋》,例如吳、楚兩國的國君自稱為王,孔子卻不稱其為王,而貶稱子,因為它們還不是文明的國家。又如晉國曾把周天子叫了去,孔子認為如果照寫,便損害了周天子的尊嚴,於是寫成「天王狩于河陽」。 弟子們幫孔子將有關資料從守藏室裡抄回之後,孔子便開始作《春秋》了。數九寒天,滴水成冰,孔子晝夜不停地奮筆疾書,他不僅工作在幾案上,而且吃在幾案上,「曲肱而枕」地睡在幾案上,火盆裡的火早已熄滅,他顧不得往裡邊加炭添柴,室外風雪彌漫,室內寒氣襲骨,然而孔子的心中卻燃燒著一團熾烈的火!子夏、子張、子遊等幾個擅長文學的弟子見夫子太忙、太累、太苦了,三番五次地欲來幫忙,都被他拒絕了,他作的《春秋》,弟子們不僅不能像其他「五藝」那樣欲刪則刪,欲改則改,而且不能參加任何意見,不得動一個字,因為在孔子看來,「知我者,其惟《春秋》乎? 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在負函,孔子曾說自己「發憤忘食,樂亦忘憂,不知老之將至矣。」這是他晚年生活的真實寫照,準確的自我鑒定,毫無誇大其辭! 第三十七章 西狩獲麟 孔子殺青 大凡無作為者,都極易滿足,魯哀公就是這樣一個君王。他沒有稱雄爭霸的野心,對三桓的挾持,特別是對季氏的專橫,並不感到有多少不自在,他的神經似乎已經麻木。他滿足于強國不入侵,國家尚安定。國家「政在季氏」,他倒感到輕鬆,他的任務,便是玩與樂。最使他玩得痛快,樂得開心的莫過於狩獵,因而他常帶領滿朝文武,驅黃駕鷹地出城圍獵。 國君帶領文武官員狩獵的目的與平民百姓自然不同,百姓狩獵是為了謀生,國君則是為了尋歡作樂。除此以外,春秋時代,狩獵還被視為國家的盛典,像郊祭一樣隆重,自國君以下,宮廷裡的大小官員均需參加,事先要詔諭天下,進行充分的籌備。哀公十四年春的一個吉日良辰,文武百官齊集於朝,待哀公升殿受朝之後,便蜂擁出宮。你看那氣勢,乘車的,騎馬的,步行的,弓上弦,刀出鞘,干戈耀日,劍戟映輝,旌旗獵獵,儀仗煊赫,魚貫出了西關,經直向大野(今巨野縣境內)進發。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