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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這次吳國侵伐魯國的戰爭,魯國以弱勝強,取得了勝利,孔子的弟子子服景伯與有若起了關鍵性的作用,充當了中流砥柱。

  季康子為了穩固自己在國內外的地位,把自己的妹妹許配給齊國剛即位的齊簡公。哪知他妹妹在家裡與其叔父季魴侯私通。臨出嫁之前才把實情告訴了季康子。季康子害怕了,不敢把妹妹送給齊簡公。齊簡公少年氣盛,自然不肯罷休,便在這一年的夏天興師伐魯問罪,奪取了讙、闡兩邑。但事情並未就此結束,齊簡公還在醞釀一場新的更大規模的侵魯戰爭。

  公元前485年,孔子六十七歲。

  弟子們發現,夫子的情緒近來很不好,沉默,寡言,常常獨自一人到郊外的樹林裡或小溪旁去散步,歸來之後,也是獨自一人坐在書房內愣愣地出神,有時眼角還隱約掛著閃光的淚滴。他的食欲大減,夜間常輾轉反側,徹夜不眠。他穿起了素色的或緇色的裙裳,似乎也不再像過去那樣重修飾了。

  背地裡弟子們都在議論紛紛,不知夫子近來又在想些什麼,莫非是在思念故國?或是在為自己生不逢時,道不能行而抑鬱傷感嗎?一天,孔子又獨處室中,仿佛是在翻閱書簡,但卻心不在焉。顏回新得了一包名茶,送給夫子品嘗,發現這情景,站在夫子身旁呆了半天,然後說:「夫子近來心緒不佳,莫非師母她……」孔子熱淚盈眶地抓住顏回的雙手,再次重複他那說過多少次的老話:「知丘心者,莫若回也!

  ……」

  孔子含著熱淚告訴顏回說,半月前接到噩耗,夫人亓官氏病逝了。他沒有聲張,忍受著悲痛,默默地將淚水吞到了肚子裡。

  按常理說,年近七十的人了,喪偶勿需這樣哀傷,但孔子的情形與眾不同。夫人的一生太辛苦,太淒清了,她喪失了一個女人應該得到的權利與幸福,自己近二十年流浪在外,即使在國內從政的那些歲月,也無暇顧及妻小,一生夫妻,幾夕衾溫!況且妻子一生都在為自己的溫飽、安危擔憂,食不甘味,夜不安寢。撫養子女,操持家務,更是全都落在夫人一個人身上。可是夫人在閉上眼睛,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自己竟不在身邊。自己不配做一個丈夫,不配做一個父親。本來將全部希望都寄託在改變這個混濁的社會現實的事業上,然而世事茫茫,歲月蹉跎,自己竟不為時勢所容,更不要說有什麼功勞與業績,這怎麼能不使他哀傷呢?……

  經過了充分的準備,齊簡公終於在公元前484年春,再次興師伐魯,國書、高無平統率五百乘兵車直達齊魯邊境的清地(齊地,今山東省長清縣東南)。這時,魯國首都曲阜草木皆兵,人心惶恐。大權獨攬的季康子急忙找來家臣冉求,心驚肉跳地說:「齊師已至清地,必為侵伐魯國而來,依你之見,該如何防範?」

  冉求滿懷信心地說:「齊師來犯,奮力抵禦而已,塚宰何必驚慌。」

  「但不知如何抵禦?」季康子瞪大了渴求的眼睛盯著冉求。

  冉求胸有成竹地說:「塚宰與孟孫氏、叔孫氏三家,留一家固守都城,兩家隨國君御駕親征,至邊境上去決一死戰,必勝。」

  季康子搖搖頭說:「此議難行。」

  冉求略加思索了一會說:「若不然,引狼入室,關門痛打。」

  季康子為難地攤出了兩手說:「此事非吾一人所能決也,待吾與孟、叔二氏協商後再議。」

  季康子找到了孟孫氏與叔孫氏商議,兩家都不同意。季康子無可奈何,只得又來找冉求,而且憤憤地說:「敵師壓境,危及社稷,二氏竟不肯抵抗,居心何在?」

  冉求微笑著說:「孟孫、叔孫兩家不肯出兵,情有可原。

  ……」

  「此話怎講?」季康子餘怒未息。

  冉求和顏悅色地說:「魯之政權,全在塚宰一人。出師禦敵,勝則塚宰之功,敗則塚宰喪權失國,與二氏無干,二氏何以會心急如焚,歷險於刀光劍影之中呢?」

  「難道就這樣束手待斃不成?」季康子氣衝衝地說。

  冉求說:「二氏可以袖手不問,塚宰卻不能不戰。齊人代魯而不能戰,塚宰之恥也,將何面列于諸侯?」

  「只我一室,何以抵敵,豈不似以肉投餒虎嗎?」季康子哭喪著臉說。

  冉求分析說:「魯群室之卒,多於齊之兵車數倍。塚宰一室之甲,亦優於齊軍,有何患焉?既然二氏不肯與戰,國君則不必御駕親征。請塚宰授軍權與求,求將率部面水背城一戰,不勝齊軍,願以頭顱來見!」

  季康子如釋重負似地說:「總管能救肥燃眉之急,實乃忠勇雙全之壯士也!待卻齊之後,肥當重酬。但不知將軍尚有何求?」

  冉求說:「軍士任我統率,百姓任我役使,令樊遲為副將。只此而已。」

  季康子說:「樊遲年紀尚輕,恐難當此任。」

  冉求說:「樊遲年紀雖輕,然有計謀,有勇力,能唯命是從。」

  季康子說:「一切依將軍所言,隨我奏請國君。」

  冉求隨季康子進宮,季康子上朝面君,冉求在黨氏之溝等候。正在這時,孟孺子走來,老遠就問:「冉求,聞聽你已被季氏任命為將軍,將率師禦敵,可真有此事嗎?」冉求冷冷地笑著說:「君子之遠慮,小人何知?」說著,睬也不睬地昂首望著天空,正有一隻鴻鵠在蔚藍色的天空中遨遊,飛翔,冉求感慨地長歎一聲說:「唉,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孟孺子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面紅耳赤地走了過來,繼續問話,但冉求卻只是仰首望天,一句不答。孟孺子急了,臉漲得由紅變紫,質問說:「冉求,你為何見問而不答?」

  冉求又冷冷一笑說:「子之所問,非爾之才力所能及,故不答。」

  孟孺子像挨了一記耳光,滿臉火辣辣的疼,說:「你是在嘲笑我不成丈夫嗎?」

  冉求說:「子若為丈夫,請將右軍,隨求而後,共卻齊師。

  否則,父母妄生,天地錯容,人類不齒也!」

  別小看冉求的這一激將法,還真管用,孟孺子立即回去整頓家甲,組成右軍。孟孺子是孟懿子的長子,去年孟懿子死後,他世襲了父職。

  季康子有家甲七千,冉求從中挑選了三百名精兵,大部分是武城人,用為親兵。經過短暫的訓練之後,三百名親兵一律將刀劍換成了長矛。于此同時,冉求下令組織數以千計的民工,將泗水上流凡有深水的河谷,一律開溝鑿渠,將水引入泗水河畔,待命鑿通,灌諸谷之水入泗水。一切準備停當之後,冉求先命老幼守都城,駐紮在南城門。然後讓管周父禦車,樊遲為副將,率師迎敵,將齊師誘過泗水。五天后,孟孺子的右軍由顏羽禦車,邴洩為副將也趕來了。

  孟孺子年少氣盛,加以受了冉求的刺激與羞辱,爭著先與齊軍交鋒,以呈威風。但一交戰,便大敗而逃。

  冉求的左軍將士,思想也並不統一。有一公叔務人,出城時流著眼淚對守城人說:「魯之徭役繁重,賦稅多於牛毛,國君無良謀,群臣不盡力,民不聊生,何以能戰而勝之?」公叔務人的思想有相當的代表性,表明了一部分將士無取勝的信心。冉求左軍的陣前有一條很寬的大溝,溝中有水。魯軍與齊軍以溝為界,隔溝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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