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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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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使見問,悄聲說道:「此處非說話之地,請塚宰大人客店坐談。」 來到店內一間高雅臥房,齊使跪稱:「下官奉齊侯之命使魯,為慶魯國大治與齊魯修好,欲獻美女八十名,良馬一百二十匹。無奈畏懼貴國大司寇孔丘,不敢徑進魯宮,故暫在此演習,不料驚動了塚宰,萬望恕罪!」 季桓子一聽喜不自勝,忙扶起齊使者說:「承蒙齊侯厚意,斯不知齊使臣駕臨,請恕失禮!」 齊使取出一捆書劄呈上,桓子排開,但見上書:杵臼恭呈魯侯,齊魯先祖共扶天子,乃為世交。聞侯操政,安邦振興,堪比周公。孤聞慕欽,以歌女八十相贈,可供悅心;良馬三十駟,可驅車服勞,萬望笑納勿卻。 季桓子看後,喜在眉梢,收起書劄說:「待明日你我一齊進宮奏明魯侯。多謝大人辛苦。」 齊使說道:「齊魯雖為鄰邦,但風物人情多有不同,此女樂之音不知能悅魯侯耳鼓否?下官冒昧,請塚宰於府中指教數日,爾後獻與魯侯,不知塚宰意下若何?」說罷笑吟吟地看著季桓子。 季桓子明白齊使的弦外之音,只樂得眉眼俱笑。這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哪裡還顧得上君臣之禮! 第二天,齊使將歌婢美女遷至季氏府中,季桓子自有一番風情,早把上朝之慣例拋到了腦後,定公一日三宣竟不赴詔。季桓子日歡夜樂,不覺三日。他自恃權威,並不急於將女樂獻給定公。豈料子路與冉求這時在府中已經很熟,幾天不見桓子上朝,國君之宣置若罔聞,料定必有原由。經過一番探聽,得知齊國送來了美女。二人相商,趕快報告夫子。 孔子聞言,沒來得及坐車就匆匆趕到季氏府上,求見季桓子。門人見大司寇到來,不敢怠慢,急忙入內稟報。季桓子聞聽孔子到來,吃驚不小。自己已經幾天不曾赴朝辦事,心知有愧,忙起身迎接孔子。齊使攔住道:「大人這般模樣,怎能會客?」一句話提醒了季桓子,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皺巴巴的,像嬰兒的尿布。汙跡染遍了下裳,散發著腥臭氣味。他嘴裡呵欠連天,目角眼屎成堆。季桓子想起已經幾天不曾洗臉更衣了,如果讓孔子看到,豈不丟失了身份,被他譏笑,說不定還會被他婉言斥責一頓,倒不如不見的好,便對門人說道:「告訴大司寇,言斯已外出查訪多日,不曾歸來。」說完又回到那群女樂中縱雲播雨去了。門人見到孔子,按照季桓子的吩咐說了一遍。孔子知道季桓子沉湎女色,拒不接見,但又不好發作,只好悶悶不樂地返回。 齊使者沒忘自己的使命,見季桓子回絕孔子,心中十分得意。然而,只令季桓子上鉤並非最終目的,若定公亦能如此,才算了結心願完成使命。他對季桓子說道:「塚宰大人見歌舞可有長進否?」 季桓子此時也在動腦筋,唯恐孔子奏明定公,他必須搶在孔子之前晉見定公,將定公拉到自己一邊,孔子也就無可奈何了。想到此,他立即吩咐僕人:「速備車馬,吾欲晉見國君。」 季桓子來到宮殿,朝見定公。定公責問他為何三日不朝,他笑嘻嘻地獻上書劄。待定公看後,他附耳說道:「此乃齊侯美意,君王萬不可卻之不受!」 「夾谷之會齊人心懷不良,此舉豈無詐乎?」定公頗為擔心地說。 「夾穀乃兩國會盟,」季桓子說,「今番女樂在我國都,豈可同日而語!履王如若棄之,兩國永無結好之日矣。」 「請大司寇共來協商定奪。」關鍵時刻魯定公總忘不了孔子。 「齊侯獻美女良馬與君王,與大司寇何干!」季桓子怕的就是這一手,急忙阻攔,「此等區區小事,君王竟不得自主,怎立威于諸侯?豈不讓齊使譏笑!」 定公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不知技藝如何?」 季桓子見定公已動心,喜上心頭,連忙說道:「正在南門外客店內日夜操練,君王何不先睹為快,為臣也可托大王之福,以睹風彩。若不堪入目,當婉言回絕。」 季桓子知道,定公也是風花雪月中長大,宮中雖然嬪妃成群,怎奈已成舊器,聽到齊國送來女樂,定然如同久渴思泉。只要定公肯前往一瞥,便會視若珍寶,決無不受之理。當下君相議定,明晚微服往觀。 次日,定公無心理政,一切政事均推給孔子辦理。他早早換上了平民的服裝,只盼紅日早沉。他眼盯著太陽慢慢移動,恨不得用手去推它下山。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急忙乘上輕便馬車奔向南門外客店。那裡,季桓子已經等候多時了。定公不便徑直闖入,錯以為季桓子也是初來乍到,便拉著他於黑暗處細細觀看起來。 季桓子早已告知齊使,魯定公今晚來此觀賞歌舞。齊使囑咐八十名女樂今夜盡力賣弄風騷,有誰博得魯君青睞,便可選為嬪妃,享受榮華富貴,得寵受尊,豈不美事!於是各顯其能,盡情歌舞。 第一曲是齊風《著》: 俟我於著乎而。(等我等在屏風旁。) 充耳以素平面,(耳墜把那白玉鑲,) 尚之以瓊華乎而。(加飾瓊華美妙世無雙。) 俟我於庭乎而。(等我等在庭院中。) 充耳以青乎而,(碧玉嵌在耳墜中,) 尚之以瓊瑩乎而。(精妙無比加飾美瓊瑩。) 俟我於堂乎而。(等我等在正堂前。) 充耳以黃乎而,(耳墜把那黃玉嵌,) 尚之以瓊英乎而。(加飾瓊瑩美妙不可言。) 這是一首新娘讚美新郎的詩,魯國君相聽後更有一番愜意,周身麻酥難忍,不覺往前擠去。這時又有一曲,八十名女樂分隊進退,彼伏此起,如潮似煙,彩帶生輝,雙目顧盼,兩眸流光,歌曰: 奎婁似南歌, 侯賢卿韋萬世兮。 玉瓊高執, 窈窕捐耳兮。 月明顧君, 思枕春懷兮。 定公自幼生長在深宮,魯國又系謹守《詩》、《禮》之鄉,哪有機會見到這樣半裸體的歌舞,又兼歌曲明顯撩撥,早已按捺不住心中嫉火,拉著季桓子就要往裡撞。就在此時,人群裡突然有人喊道:「國君觀看舞樂來了。」季桓子忙拉住定公循喊聲看去,只見子路並幾個小童正邊喊邊向這邊張望。季桓子知道這又是孔子導演的一齣戲,忙向定公說道:「君王請速回宮,大司寇已派人來此。」 定公吃驚地站住,心裡涼了半截。為了顧及國君的威儀,急忙和季桓子鼠竄而逃。 孔子拜見季氏遭拒,他意識到彼此相合不違的關係已經無法維持了,但他還是要向定公奏明,齊國所贈之女樂、良馬萬不可收受。正當孔子冥思之時,子路又來稟報,魯定公與季桓子微服觀歌舞去了。孔子想,這是定公有意瞞過自己,便令子路等人去南門外窺測,並要相機行事。孔子長歎一聲道:「吾道不行矣,魯國衰也!」眾弟子不解,要孔子解釋,孔子說:「日後便知,只需多加留心便是。眾弟子見夫子鬱悶,不便再問,只好各自安歇。 季桓子與魯定公回到宮中,季桓子問道:「齊之女樂,主公以為如何?」 定公唏噓道:「美則美矣,只恐大司寇不容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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