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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大千世界是由各色各樣的人物彙集而成,缺一不可。許多人,若干事,只有你想像不到的,沒有他不存在的。齊國的黎鉏是個神秘的人物。其實,他的神秘不過是兩面派手法耍得高妙。少正卯的神秘卻讓人莫測。他官為少正,被譽為「魯之聞人」,在社會上頗有一點名氣和影響。當初孔子開創私學,他在「三桓」的支持下振興公學,與孔子公庭抗禮,弄得孔子的杏壇「三盈三虛」,但最終還是以失敗而告終。魯昭公二十五年,魯國發生了「鬥雞之變」,他遊說孟、叔二氏,支持季氏,驅逐了昭公。

  魯定公八年,他策劃了陽虎叛亂。南蒯以費叛,侯犯以郈叛,均由他一手策動。如今,他又四方遊說,八方串聯,或煽風點火,或出謀劃策,糾集力量與墮二都相對抗。他來到這個世界上,仿佛是專為了與別人作對,找他人的彆扭,讓人不得順心,讓事不得順利。他先竄到費邑,勸公山不狃待「三桓」墮郈之時,趁都城空虛而襲擊之,一舉奪取魯國政權。又星火趕到郈邑,勸侯犯一方面據城抵抗,一方面遣使求援于齊,賄賂黎鉏。他修書一封給黎鉏,言說魯國正發生「墮三都」之亂,建議派大兵壓境,伺機攻城掠地,變魯為齊之附庸。

  黎鉏接到少正卯密告與侯犯的求援信,忙奏明齊景公,派大司馬穰苴率兵車五百乘,來到齊魯交界離郈城十數裡處下寨,以觀動靜。魯定公得報齊大軍壓境,驚慌失措,忙召「三桓」與孔子協商對策,欲派子路率兵車前往抵禦。這類事情一向由季氏定奪,如今自然都推在孔子身上。孔子想,齊國早不發兵,晚不發兵,偏偏在魯墮三都之時發兵,定然有奸賊裡外串通,借齊軍作威脅,破壞墮三都計劃的實施。夾穀之會剛過一年,訂盟筆跡未幹,齊歸土修好,魯國勢日強,聲震諸侯,在這樣的情況下,齊未必能真心用兵于魯。根據這些分析與推斷,孔子如此這般地奏明定公,作了周密的安排。

  子路率兵車抵達國境安營紮寨,與齊軍對峙。

  左右司馬樂頎、申句須統率傾國之兵抵達郈邑城下。曲阜城內只留些「三桓」老弱家甲護衛。

  且說郈邑委吏駟赤,是叔孫氏的心腹。此人足智多謀,頗得侯犯賞識和信賴,事事俱都與他商定而行。墮郈部隊兵臨城下,侯犯欲出城塊一死戰。駟赤勸他暫時按兵不動,把全部武器都收集到府衙中來,待齊援兵來到,召集壯丁,發給武器,殺出城去,前後夾擊,可以穩操左券。侯犯接受了駟赤的意見,暫不出戰。

  駟赤聞聽齊大司馬穰苴率五百乘兵車離郈城十裡下寨,嚇得心驚肉跳。他深知穰苴智勇雙全,用兵如神,一旦真的與侯犯內外夾攻,孟叔二氏必然被殺得一敗塗地,自己豈不真的為侯犯獻計,助紂為虐,害了主公,因而留駡名於千古嗎?他想,若要保全孟、叔二氏,只有用釜底抽薪之計,將侯犯逐出城去,使穰苴師出無名,勢必班師。於是駟赤派心腹在城內散佈流言:侯犯已將郈邑降送齊國,齊侯已派大司馬穰苴來接收,於離郈十裡處下寨。三、五日內全邑居民一律劫往齊國邊境墾荒種田,有敢不從者,誅其九族。城中居民聞聽此言,人人自危,推舉紳耆來問駟赤。駟赤回答說:「確系事實,不日齊軍即將入城劫民,百姓將受背井離鄉之苦。」紳耆向駟赤求救。馴赤說:「侯犯只顧自身富貴,全不顧城中居民世代居此,廬墓於此,豈能安土重遷!赤願與全城居民同生死,共存亡!但必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紳耆依計而行,全城居民聽說洗劫臨頭老幼悲泣,婦女啼哭,少壯咬牙切齒,沖進署衙,劫了兵器,把個署衙圍得水泄不通。守城兵卒嘩變,倒戈殺來署衙。軍民合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定要將侯犯碎屍萬段,剁為肉醬。

  侯犯正在做著美夢,聞聽兵變民反,嚇得神魂出竅,忙派人請駟赤來想對策。駟赤說道:「眾怒難犯,恐齊兵未及進城,吾公生命即為全城兵民所害,如之奈何?」

  侯犯說:「功敗垂成,說也痛心。目下只求免禍,豈敢再有奢望!眾聲洶洶,只恐插翅難逃。」

  駟赤假意說:「請公即刻收拾細軟,赤當捨命護送公及寶眷出城。事不宜遲,遲恐有變!」

  駟赤護送侯犯及眷屬出城。於是郈城順利地拆除了三尺高度,以符合周禮所規定的限度。叔孫氏委駟赤為郈邑宰。

  紅日西沉,殘陽如血。曲阜城東門外,苦越率領兵丁在盤查過往行人。突然,遠處來了一支商隊。苦越心中生疑,待商隊來到近前,見是十輛滿載的商車,為首的是一個五短三粗的胖子,滿臉橫肉,目帶殺氣。苦越感到好生面熟,仿佛在哪見過,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他姓什名誰,在何處見過。苦越忙上前攔住說:「請暫留步,進城之行人車輛是需檢查的。」滿臉橫肉的人冷冷一笑說:「豈有此理!少正大夫的商車,誰敢檢查!」

  苦越說:「此乃孔大司寇之命,無論是誰,均需檢查!」

  「哈哈……」隨著一陣朗笑,少正卯帶領一夥家丁迎了過來,「孔大司寇管得也太寬了!……」

  滿臉橫肉的人忙下車與少正卯見禮,同時向御手遞了個眼色,御手會意,揚鞭一揮,抽打在苦越的右腮上。打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與此同時,車隊快馬加鞭沖進城去。少正卯再次哈哈朗笑一陣,在家丁們的簇擁下,邁著方步返回城去。

  苦越捂著血淋淋的臉腮跑步去報告大司寇。突然,他想起了那個滿臉橫肉的人,他不正是費邑宰公山不狃嗎?兩年前他隨冉求去費邑催交田賦時見過他。

  孔子見了苦越的鞭傷,聽了苦越的報告,知道事變已經發生,一場無法避免的廝殺即將開始。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一方面命苦越嚴加監察,但有進城的可疑人勿需攔阻,只需及時報告。一方面接魯定公到季氏府邸暫避。原來,季桓子從陽虎叛亂中接受了教訓,於府中築一武子台,明碉暗堡,地道勾連,武備精良,進可攻,退可守,是一處很好的軍事設施,遠遠越過了孟氏的新室。

  費邑的部隊由公山不狃的弟弟公山不擾指揮,陸續潛入曲阜城。

  深更半夜,公山不狃率眾明火執仗地包圍了魯宮,他也要劫持定公,打起「強公室,抑私家,為國討賊」的旗號,圖個名正言順。當他們得知定公早已由孔子護駕避往季宅時,便洪水猛獸般地朝季氏府邸撲來,雙方廝殺,混戰一場。

  季氏一個穿戴整齊的士兵,舉刀朝一個敞著胸膛的黑臉漢子殺來。黑臉漢子一閃,士兵撲了個空。黑臉漢子順勢舉起大棒狠命往下砸去,士兵的腦殼被擊得粉碎,倒於血泊中。黑臉大漢罵了句什麼,擦擦濺在臉上的腦漿,又朝另一個擊去……

  季氏一個軍官被三、四個頭上纏著布巾的士兵用鉤子拉了下去。軍官爬起來欲跑,被一個士兵上前一刀削下了耳朵,軍官捂著耳朵沒命地朝後跑去……

  公山不狃一槍將季氏軍隊中的一個軍官挑下戰車,季氏軍隊潮水般地朝後敗退。公山不狃乘勢率眾掩殺……

  季氏宅內,魯定公、季桓子、孔子正在議事,忽然,那個被削掉了耳朵的軍官踉踉蹌蹌地跑了進來:「報,報告,大事不好,敵兵殺過來了!」

  孔子登上武子台高聲喝道:「公山大夫,丘聞以禮法束已而獲罪者稀矣。爾以費反叛,以一家臣圍攻諸侯與大臣,非禮非法,豈能取勝!」

  公山不狃原是十分尊崇孔子的,不然的話。四年前怎麼會派人請孔子共同去治理費邑呢?然而,現在卻成了勢不兩立的仇敵,罵道:「巧偽人,背信棄義,有何臉面談禮論法!

  倒不如聽我一勸,快快交械投降,以免生靈塗炭!」

  孔子恨恨地長歎一聲道:「國至此,君至此,臣至此,誰之過也!……」然後又向公山不狃部眾說道:「國君在此,爾等皆為費邑百姓,何故不安分守己,卻要助亂黨叛逆呢?勝了乃不狃之富貴,敗了枉送性命。君上不忍汝輩盡做刀下之鬼,傳諭速速解甲請罪,免爾等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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