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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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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說:「冠者,小物也,且戴於頭上,雖華美不為靡,所費有限不為奢。加冠禮制王太子與諸侯無異,只須牢記禮畢之後,當走西階賓位下退。若然從立之東階主位下退,便是失禮。至於冠之華貴,趁家之有無,算不得僭禮。」 圍繞著冠禮,邾使與孟懿子又請教了許多問題,諸如天子未冠時即位,待到冠年是否需補冠禮?諸侯之冠與天子有何不同?加冠之禮從何時開始?第一次為何必加緇布之冠?夏商周三代的王冠為何異樣?等等,孔子都予以詳細解答,那邾使像剛出牢獄的囚徒一樣,頓覺心胸大開,眼前敞亮,獲得了自由。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又如久餓之人飽餐一頓美味那樣心滿意足。孟懿子是陪客的,自然也有酒醇飯香之感。揖別時,邾使千恩萬謝,戀戀不捨離去。 公元前506年,孔子四十六歲。 孔鯉自幼聰明穎悟,才智過人,加以他是夫子的獨生愛子,所以同學們都寵著他,久而久之便滋長了驕傲自滿的情緒,常常盛氣淩人,不可一世。還有一班弟子,因拜於孔子門牆便自命不凡,往往出言不遜。這一切,孔子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只是沒有婆婆媽媽地嘮叨批評。忽一日,孔子帶領孔鯉及幾個弟子去觀魯桓公太廟。他們來到一尊神像前,這兒有一個傾斜著的青銅容器。孔子問孔鯉和弟子們:「孰知此器之名?」 孔鯉和同學們圍繞著這個稀罕玩藝轉來轉去,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全都搖頭不語。 孔子並不急於公佈答案,半天才說:「鯉呀,你去提桶水來。」 孔鯉找廟祝借了水桶,提過一桶水來。孔子命令道:「將水慢慢注入器內,大家詳察其變化。」 孔鯉遵命將水慢慢倒入器內,當注水一半,它便漸漸端正起來。可是,當孔鯉向器內注滿水時,器則翻倒,滿滿一器水反扣下來,灑得滿地皆是。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發笑,有的納悶,有的省悟。孔子說:「汝輩繼續思考,待我問時回答。」 孔鯉與同學們都在認真思考,在心裡作著答案。孔子要求學生回答問題,不僅要正,而且需准。片刻之後,孔子問道:「鯉啊,此器告訴人們何種道理?」 孔鯉脫口而出說:「滿則覆。」 回答是準確的,孔子臉上現出了滿意的微笑。部分不解其意的學生聽了孔鯉的回答,也都恍然大悟了。孔子告訴大家,此器名叫宥坐之欹器,原是放在天子座旁,作為警誡用的。因魯是周公封地,所以也同洛邑周天子太廟一樣設有宥坐之欹器。孔子說:「此宥坐之欹器告誡人們,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天下無滿而不覆者!聰明聖智,需守之以愚;功破天下,需守之以讓;勇力撫世,需守之以怯;富有四海,需守之以謙。此所謂挹而損之之道也。」 孔鯉和同學們聽了孔子的一番訓誡,人人臉有愧色,明白了夫子突然帶他們來觀太廟的原因和目的。 正在這時,司馬牛氣喘吁吁地跑來說:「老,老師,不,不好了,一男一女吵,吵架,來,來請夫子評理……」 孔子說:「司馬牛,有話慢慢講。」 司馬牛接著說:「那女的是個寡,寡婦,男的是個鰥、鰥棍,寡婦雨夜去敲鰥棍的門,鰥棍不開,兩個便、便吵起來了,來找老師評,評理。老師快,快回去看看吧!……」 於是不等參觀完畢,孔子便匆匆帶領弟子們趕了回去。 第十四章 泗水觀瀾 泰山抒懷 孔子帶一班弟子回到杏壇,見一對中年男女正在大吵大鬧,那女的還流著淚水。弟子們紛紛勸解,毫無效果。見孔子歸來,他們像見到救星似地撲了過去,爭著講敘事情的原委,讓夫子評判是非。 原來他們都居住在闕裡,應算作孔子的街坊。這位中年漢子自號魯男子,既無伯叔兄弟,又無妻妾子女,因為身強力壯能勞動,又無家眷拖累,因而倒也不愁吃穿,頗覺舒適安閒。他的東鄰是個寡婦,也是獨居一室。夜裡突然襲來了一場暴風雨,寡婦的兩間茅屋被風雨掀翻,跑到西鄰居去敲門。風雨中她隔窗告訴魯男子,自己的茅屋倒塌,無法安歇,乞求他看在老街舊鄰的份上,開門借宿一夜,以避風雨。魯男子亦隔窗勸她快些離去,以免招惹是非。寡婦說:「君室中無他人,借宿一夜,誰人能知?」 魯男子說:「正因無人作證,才不敢開門。否則,傳揚出去,豈不是跳進黃河也難洗清嗎?請你快快離去,不要在簷下受那風雨之苦。」 寡婦苦苦哀求,魯男子始終不肯開門,逼得她只得捨近求遠,恨恨離去。第二天一早,魯男子去找那寡婦解釋,寡婦不服,二人爭吵起來,便來找知禮的孔夫子評理。 孔子並不急於下斷語,而是讓弟子們就此問題展開討論,充分發表意見。 弟子們議論紛紛。有的說,一個寡婦,深夜去打光棍的門,這本身就是失節的行為。有的說,魯男子為人心腸太恨,缺乏起碼的同情和憐憫。有的說,魯男子為了個人聲譽,竟不顧鄰里死活,這是不義之舉。也有的說,魯男子應該開門借宿,救寡婦危難,至於他人品頭評足,何必予以理睬…… 夫子先給大家講了一個柳下惠的故事。 柳下惠是魯國的賢大夫,曾有一中年婦女深夜闖入臥室,坐在他的懷中,他竟一點也不動心。 孔子接著評論說:「風雨之夜,有孀婦叩門借宿,魯男子能堅拒門外,比坐懷不亂之柳下惠,堪稱伯仲。在這淫風遍及朝野之時代,我們魯國竟有一雙見色不亂的真君子,豈不值得自豪!」孔子又轉身對那寡婦說:「魯男子雖使你飽受風雨之苦,但卻保全了你的節操,正所謂『喪身事小,失節事大』,你該感謝他才是。冥冥中之鬼神也因此而敬重他,你何以與之爭吵?」 聽了孔子的評論,孀婦羞愧地低下了頭。魯男子面有喜色。弟子們交口稱譽。 孔子的思想不僅在弟子們中傳播,而且春風似地吹遍了每一個角落,並正在深入人心,戚秋子與魯男子便是例證。 公元前505年,孔子四十七歲。 春天到了。春姑娘在泗水河畔漫步,一路走去,桃紅柳綠,草色青青,春汛激蕩。孔子聽說泗水正漲桃春潮,忙帶領弟子們前往春遊踏青,賞水觀瀾。 習習春風像優美的琴聲,在給翩翩起舞的春姑娘伴奏,又似情人溫潤的嘴唇,在頻頻地吻著人們的面頰;柔和的陽光像母親溫暖的大手,在輕輕地拍著寶寶入睡,又似姑娘多情的眼睛,瞅得小夥子們心中發癢。鵝黃色的長堤蜿蜒而去,泛著春的氣息,像熟睡在搖籃中的嬰兒,散發著奶香。平坦的河灘,暄騰騰,溫乎乎,像寬闊的胸脯。河水滾滾滔滔,泛著藍澄澄的波瀾,奔流向前,像夜空一樣深邃,眸子一樣晶瑩,馬駒一樣歡騰,孔子來到河邊,俯身彎腰,目不轉睛地盯著奔騰的波瀾。他佇立良久,頂禮膜拜似地靜靜地站著,然而他那不時緊縮的眉頭卻在告訴人們,他此刻的心像奔騰的春汛一樣不平靜。弟子們圍攏過去,不知夫子在看什麼,在想什麼。率直的子路問:夫子何觀?」 孔子平靜地說:「觀水也。」 「觀水?」……弟子們不解其意,一個個都愣怔怔地望著夫子。 顏回說:「夫子遇水必觀,其中必有講究。願夫子明教。」孔子凝望著泗水河的綠波,無限深情地說:「水奔流不息,是哺育一切生靈之乳汁,它好像有德,德高蓋世;水無定形,流必向下,或方或長,循之以理,它好像有義,義重如山;千支萬流匯入汪汪,茫茫蕩蕩不見涯際,水好像有道,道浩煙海;穿山崖,鑿石壁,從無懼色,水好像有勇,勇往直前!再者,安放必平,無高低上下,水似守法;量見多少,勿需削刮,水好像正直;無孔不入,好像明察;發源必向東,好像立志;萬物入水洗滌必潔淨,又好像善施教化。由此觀之,水乃真君子也,它能曉人以立身處世之大道,安可不觀! ……」 弟子們聞聽夫子的一番宏論,無不驚詫。誰能料想,司空見慣的流水,在夫子的心目中竟能如此深奧神秘,有血有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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