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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嫂子的批評很使孔子納悶,自己對伯魚和孔蔑一樣在抓緊教育,望子成龍,怎麼能說不聞不問呢?

  妻子插嘴說:「兩個女孩子都已長大成人,常言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總得替她們操點心呀!……」

  嫂子接著說:「是呀,無加已二十二歲,二弟在齊三年,登門提親者無數。可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無二弟的話,我們怎好妄自做主呢?望二弟從諸多弟子中擇賢者二人,分別與兩個女兒婚配。」

  經嫂子和妻子提醒,孔子才恍然大悟,那無加確實到了成婚的年齡,是自己沒盡到做長輩的責任,難怪嫂子批評。經過深思熟慮,孔子決定選擇公冶長作女婿;南宮敬叔原配已亡故,正欲續弦,將無加嫁南宮適為妻。事情就這樣快刀斬亂麻地決定了。

  深夜,孔子從書房回到臥室,見妻子在嚶嚶哭泣,從那紅腫的眼睛可以看出,她哭了很久,哭得很傷心。不用問,孔子便知道妻子是因給女兒選擇的配偶不稱心而傷心落淚,便耐心地勸慰她。孔子告訴妻子,公冶長是個百裡挑一的好青年,他道德高尚,能忍辱負重,而且才智過人。至於他曾經蹲過監獄,那並不是他的過錯。公冶長能識鳥語。一次獨自趕路,只聽空中有一隻飛鳥唱道:「公冶長,山前有頭老烏羊,你吃肉來我喝湯。」他辨明瞭鳥語,徑往前走,果然見到草地上有一隻不系繩索的黑羊在吃草。於是他深信了鳥語,認為是只野羊,欲將其趕回家去宰殺。可是半路上遇見了羊的失主,硬說他是偷羊的賊,便拉著他去告官。那昏庸的狗官信以為真,不問青紅皂白,便將公冶長押進了南監。後經人保釋,不久便清洗了罪名。

  聽著丈夫的敘述,亓官氏停止了啜泣,張著淚汪汪的眼睛詰問孔子道:「那南宮敬叔就不及公冶長聰明賢德嗎?」

  孔子回答說:「南宮敬叔言行非常謹慎,魯昭公在位,國內平治,他能久居大夫之位;待到昭公逃亡,國內擾亂,他能安居國內,不遭刑戮,德才當均在公冶長之上。」

  「既如此,又有萬貫家產,何不將女兒無違嫁他呢?」妻子瞪大了眼睛,等待著丈夫回答。

  聽了妻子的責問,孔子心中頗為不快,但仍耐心地解釋說:「此乃量才擇配。侄女無加的才與貌,均在女兒無違之上,理應嫁的丈夫優於無違。再者,南宮敬叔系續娶,前妻尚留下一雙兒女,需拉扯成人。無違剛滿十六歲,自己尚孩子氣十足,怎能擔起母親之重擔?無加年歲已大,嫁南宮敬叔,可勝此任。」

  亓官氏被丈夫說服了,默默地點著頭,臉羞得似晚霞一般紅。

  在孔子崇拜的政治家中,除了鄭國的子產,齊國的晏嬰,還有吳國的季劄。委劄是吳王夢的第四個兒子,因他在兄弟四個中最賢,所以夢欲將君位傳給他,但他堅決不肯接受,於是傳給了大兒子。老大還想讓給老四,季劄還是不肯,後來老大死時便傳給了老二,心想這樣兄弟相傳,終會傳到老四。可是老二、老三先後去世,季劄又躲開了,於是老三的兒子繼了位,這就是吳王僚。季劄奉王僚之命出使楚、齊、晉、魯、秦等大國,並隨身帶著長子毅,準備到魯國來拜孔子為師,不想毅在齊暴病而亡,葬於嬴、博(臨近魯境的齊地)之間。

  孔子得到消息,率部分弟子前往弔祭觀葬。只見死者穿著隨身的衣服,草草成殮,懸棺而葬。季劄袒露著左臂,用右手撫摸著封土,嗚咽著說:「骨肉歸此土,命也!魂氣則無所不至,自當歸去。」整個葬禮極其馬虎。事後有的弟子責備季劄葬子這樣草率從事,不合禮制。孔子說:「季劄乃吳王之叔,喪子禮應從豐棺殮。只因奉命聘使,不當挈子同行。不幸愛子客死異鄉,只好草草殮葬。看他最後悲號三聲,心中無限悲痛,此乃『禮不足而哀有餘』,哀子于父使命未畢而客死,喪葬以從簡為合禮。」

  季劄出使未歸,國內發生了政變。老大的兒子光對老三的兒子僚繼君位不服氣,便收買刺客專諸刺殺王僚。專諸扮作廚師,在一次宴會中把短劍藏在燒好的魚裡,上菜時將王僚刺殺了,光奪取了王位,這就是吳王闔廬。季劄聞訊從國外趕了回來,但他不是回來爭奪王位,而是為了弔祭已死的吳王僚——他的侄兒。然後,他便到自己的封地延陵(現在江蘇武城縣)去,永不從政。

  季劄對人很講信義。他出使途經徐國(在現在安徽泗縣北),徐國國君很喜歡他佩帶的寶劍,但卻不好意思開口。季劄看出了他的心思,只是使臣者不能無佩劍,便決定待出使完畢後再將劍送給他。當季劄弔祭王僚後赴徐贈劍時,徐國國君卻亡故了。季劄便把寶劍解下,掛在墓旁的樹上。於是當地便流傳了這樣一首歌謠:

  延陵季子啊,
  他真念舊;
  寶劍值千金呵,
  他掛在墳丘。

  據說孔子對季劄十分敬重,後來季劄死了,孔子給他題了墓碑。這塊碑上的字,是唯一的被保存下來的孔子的書法。

  公元前514年,孔子三十八歲。魯昭公看著齊無意幫他複國,又流亡到晉國,居住在乾侯。這也是晏嬰有意將這個包袱推給了晉國,因為魯國依靠晉國,便對齊是個無形的威脅。

  晉國魏舒(魏獻子)執政,消滅了祁氏和羊舌氏,將他們所占的土地劃分為十個縣,選派賢能之士為縣宰,其中包括自己的兒子。孔子對魏舒的做法十分讚賞,說魏子之舉「近不失親,遠不失舉,可謂義矣。」

  第二年冬天,晉國的趙鞅和荀寅把范宣子制定的刑書鑄在鐵鼎上。孔子聽到這個消息後,怒發上衝冠,倒背雙手在屋內踱來踱去,自言自語地說:「此乃亡國之兆,此乃亡國之兆!」在場的弟子被弄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覷。冉求試探著問:「晉鑄刑鼎,夫子何必如此惱怒?」

  孔子忿忿地說:「晉應以始封唐叔所受周武王之法度治理百姓,卿大夫各居其位,百姓自然能尊其君,畏刑法,守其職,如此以來,則貴賤相安,國有法度。晉文公率眾春獵於被廬,見秩序不整,乃修唐叔舊法,謂之被廬法,並制定了官位襲爵之制,遂成中國諸侯之盟主。如今晉頃公無視祖宗之法,鑄刑書於鼎,使百姓看慣了刑鼎,時起犯法,國君何以尊貴?無尊貴怎能守業?貴賤無序怎能立國?況且范宣子之刑書作于晉文公六年春,當時三換中軍元帥,賈季、箕鄭作亂。如此亂世之刑書。怎可鑄于鼎,作為晉之定制呢?」

  經孔子的一番講解,弟子們不僅獲得了一些刑法方面的知識,而且進一步認定:夫子的喜怒哀樂很少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仁與禮,為了天下。

  公元前510年,孔子四十二歲,魯昭公卒于乾侯。第二年,季平子指令昭公的弟弟宋為君,是為魯定公。

  公元前507年,孔子四十五歲。

  邾是魯國的附庸小國,邾莊公卒,邾隱公即位,遣使來魯向孔子請教加冠之禮。一天,孔子正在專心刪《詩》,孟懿子陪著邾使前來拜訪求教。孔子將竹簡推於一邊,熱情地接待來客,分賓主坐定。邾使說明來意,孔子說:「冠禮複雜非常,世子加冠,肅立於東階主位,醮酒於戶西客位,表示敬父考。加冠三次,首次繞緇布,二次戴皮弁,三次加爵弁,冠上加字。冠禮必行于祖廟,奠酒享神,燔柴行禮,並需撞鐘擊鼓以奏樂,此乃敬重祖先兼示不敢自專也。」

  邾使追問道:「諸侯之等級有別,冠禮有無區別,請夫子詳敘之。」

  孔子回答說:「大同而小異也。公爵加冠,以卿為賓,無介禮,公自為主,迎賓作揖,步登階級,肅立于席之北面,饗賓行三獻禮,敬酒畢,從主位東階走下。侯、伯、子、男加冠,也是自為主,儀式相同,所異的是奠酒以後,從賓位西階走下。公爵加冠四次,加玄冕,著祭服,冠禮既成,以幣酬報賓客。」

  邾使關切地問:「邾乃人之附庸,邾君行冠禮,有無不合禮制之嫌?」

  孔子肯定地回答說:「同為諸侯,不分國之強弱大小,均可行冠禮。」

  邾使又問:「邾君欲仿王太子,制做華麗的冕冠,不知是否僭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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