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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正月初二日早晨,乾隆寫下了他生平的最後一首詩,並召王爾烈入宮看過。其詩是寫清軍剿四川、湖北、陝西諸地白蓮教起義軍獲捷而欣喜心情的。詩雲:

  三年師旅開,
  實數不應猜。
  邪教輕由誤,
  官軍剿複該。
  領兵數觀望,
  殘赤不勝裁。
  執訊速獲醜,
  都同逆首來。

  是日夜,乾隆病危。

  正月初三淩晨,乾隆駕崩。

  朝隆聖壽八十有九。他由25歲登極,做了60年皇帝,3年太上皇帝。

  是歲正月二十七日出靈。

  是歲四月乙未恭上尊諡曰:法天隆運至誠先覺體元立極敷文奮武考慈神聖純皇帝;廟號:高宗。

  是歲九月庚午辰時安葬於直隸遵化馬蘭峪清東陵裕陵。

  乾隆萬年吉地,最初選在直隸易縣永寧山下的清西陵,靠近他父皇雍正的泰陵,並選好穴位。但是,他後來考慮到:為使東、西二陵「香火並佳」,便又改為東陵。乾隆登極的第七年,便開始了陵墓的營造。其陵稱為裕陵。陵內,寶床上除乾隆金棺外,還有兩位皇后、三位皇貴妃的棺柩。兩位皇后是:孝賢誠正敦穆仁惠徽恭康順輔天昌聖純皇后,簡稱孝賢皇后,姓富察氏;孝儀恭順康裕慈仁端恪敏哲翼天毓聖純皇后,簡稱孝儀皇后,姓魏佳氏。孝儀皇后,即嘉慶皇帝的生母。三位皇貴妃是:慧賢皇貴妃,姓高佳氏;純惠皇貴妃,姓蘇佳氏;淑嘉皇貴妃,姓金佳氏。

  待乾隆安葬後,王爾烈覺得一塊心事完結了,心也靜了下來了。遂於是年十月上旬,離開京師,東出山海關,奔向了遼陽老家。

  待他步出雄巍屹立的山海關門,來到蒼涼古邁的關外地界時,驀地停住了雙腳。當年,他跨進山海關門時,曾是風華正茂、血氣方剛的盛年時期;而今步出山海關門卻是鬢髮皆白、老態龍鍾的耄耋之年了。

  他想到這裡,不覺落下淒涼的老淚。

  關東多山,遼南多山。大山連綿,起伏不斷。

  王爾烈,這個大山之子,又一步步向大山走去。

  最後,他的身影消失在大山裡。

  這次,隨他一同來到遼陽的,還有程偉元和紀昀。

  程偉元,此時早已完成《紅樓夢》一百二十回全本的初版、再版,身無他事所系了。他隨王爾烈來到關東,系因王爾烈將他推薦給盛親將軍晉昌,作了幕僚。此後,他在晉昌幕僚職上,佐理奏牘,頗為得力,二人常唱和,並替晉昌編校《且在堂詩稿》,甚為勤勉,心情也舒暢。

  紀昀,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夏,以編秘籍《高宗實錄》至奉天。此時,是他平生中難得的恬靜、悠閒時期。於是,他利用餘暇,追記見聞,作稗說六卷,曰《灤陽消夏錄》;越二年,作《如是我聞》四卷;次年,作《槐西雜誌》四卷;又次年,作《姑妄聽之》四卷;嘉慶三年,複至奉天,又成《灤陽續錄》六卷,計五種二十四卷。這些作品,內容泛雜,凡地方風物、宦海變故、典章趣志、醫蔔星相、軼聞逸事、狐精鬼怪,幾乎無所不包。此次,他隨王爾烈來到遼陽,住在遼陽王爾烈御賜翰林府。王爾烈協理他將五書合一,編定為《閱微草堂筆記》。全書40萬字,收諸種故事千二百篇。該書,無論其內容或規模,以及審美、造詣程度,都可與蒲松齡氏《聊齋志異》相比。另外,《聊齋志異》成書于山東聊城,而其作者蒲松齡的後人移居及其遺稿流傳皆至奉天及西豐;而《閱微草堂筆記》,作者紀昀為直隸獻縣人,書稿及編定卻置身於奉天及遼陽,皆屬關東大地,說來實在偶合生趣。

  王爾烈回到遼陽,以大理寺少卿銜出任盛京書院掌院,餘暇開始整理自己的平生著述。同樣,這也是他一生中難得的平靜與消遣。然而直到這時,他才叭噠叭噠嘴覺著有些苦澀之味。一生的才氣和時光,幾乎是全部地獻給了皇家。他幫助乾隆、嘉慶兩代皇帝撰、改、編、校詩文,纂修《四庫全書》,出任三通館纂修,寫出許多政務文章。但是現在輪到是自己著述,卻是甚微,空空無幾,顯得可憐。於是,他仰天長歎一聲,用心語說道:「人稱吾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到頭來卻是輕輕浮浮,有幾多屬￿我本人!」

  此當屬￿悲劇,他自己亦深有所知。

  然而,悔之晚矣。

  經他整理,除散在詩章外,再者就是鐫刻於碣碑或序寫於刊本上的文字了。那些碣碑,或存於廟宇,或存於山澤,或存於村泮;那些序文,或利於詩集,或刊于文集,或跋於書後。而這些文字,多存于家鄉遼陽或千山一帶。由此可見,他對於鄉里的厚愛之情,以及鄉里不忘於他的深重之感。其詩文俱散在。

  直到他過世後的130餘年的民國時期,才有他的同邑後學史學家兼詩人金毓黻先生,將其著述整理、編輯、刊刻,定名為《瑤峰集》。其中詩章,已在本書前面有所載,此處不再贅述。這裡,只將他的文章抄載下來,以為後人傳閱,以識前賢文采風貌,此乃筆者之本意也。

  其文,計開如下。

  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辛亥十一月,《遼陽聖廟重修碑記》:

  遼陽州治至聖廟,自國朝定鼎,與天下州縣同時修建,典至钜也,工綦固矣。第土木之功,不能歷久常新。迄今百有餘年,中間雖有官帑粘修,紳衿補葺,而風雨剝蝕,終難完整。於是,殿廡門垣,漸就頹圮。歲在癸卯,司鐸趙君蹙然不安,謀之郡尊克公。公曰:此予守土者之責也。俟詳請國帑,庶幾大功克成。郡中紳士聞之,勃然興起,請於郡尊曰:某等讀書為業,蒙朝廷厚恩,一列青衿,則為之免丁糧,去差徭,幾諸優待,迥異齊民。某等自顧,豈有補于天地高厚之萬一哉。此皆聖世待士之仁,亦郡尊流宣化之善也。然非聖教之昭垂何以至此。濂溪周子有曰:孔子道高德厚,教化無窮,宜乎萬世報德報功之無盡焉。某等雖才疏力菲,不克承此钜工;而報德報功之微意,素存於心。今日或少有所伸乎。願共捐資,以成盛事克公色喜,乃捐俸首倡,紳士亦各量力輸金。乃擇人董理,時有貢生于師禮者,眾舉監修。於是,鳩工庀材,數月而蕆事。瞻注之下,內外煥焰,整齊嚴肅矣。爾時捐金已盡,未及勒石記其歲月。至辛亥,彭海元君、趙振鐸茲士,恐前功之沒,又勸捐刻碑,敘其顛末,庶來者鑒茲,相繼於不替焉爾。乾隆五十六年十一月敬立,王爾烈撰文。

  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丙申八月,《遼陽關帝廟重建東殿碑記》:

  遼郡城西關忠義廟,為一郡之勝廟。之東殿,奉張桓侯之神。乾隆乙未歲毀於火。今晉人趙大智等捐資修之。丙申八月工竣,神像奕然,輪奐一新,請記于餘。余竊維關聖廟,貌遍天下;而張桓侯所在,皆配享鮮。有別為立廟者,豈侯之英名蓋世,誼篤忠貞,不足以南面而享血食哉!益生則相依,歿則相從,精誠所結,人皆知之。故祀之者,必從其志也。史稱,侯雄壯威猛,為萬人敵。當漢季群雄並起之時,豈不能獨據一方,而困頓流離,惟忠義之是守,百折不回。此豈得徒以武勇目之,歟志雖未就,而無慚於漢室,無虧於氣節。天下後世,雖婦人小子,皆震其名,是則足以。廉頑立懦,而廟貌血食之不絕矣。而豈區區攀龍鱗附驥尾,以幸取名者哉。余嘗過涿鹿經侯之故里,則專祠在焉。祠巍然踞高阜,喬木參天,下車敬謁,幽徑凜凜,但聞松柏吟嘯之聲。瞻仰遺像,不覺其膝之屈也。既而思之,侯之英靈,戀故土而睿睿焉。居此耶,蓋鄉人崇奉之,以為桑梓光固亦宜然。若侯之神則固,死生一致,惟是盡臣道盡弟道,常依依于昭烈忠義之左右焉耳。故配享者,從其志也。嗚呼,世之恃勇自恣,見利不顧義而氣誼不保,其終者仰侯之德亦可以風矣。殿舊址五間,今複如其制,爰為之記。俾人知從來立廟之意,且使董事者及捐資之眾,得鐫名於未焉。賜進士出身、翰林院編修、充四庫全書處纂修官、乙未會試同考官、郡人王爾烈撰。

  同年同月,《遼陽關帝廟重建旗杆補修戲樓及各工碑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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