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王爾烈全傳 | 上頁 下頁
六六


  永琰看了,簡直都要將肺氣炸了。當即橫眉立目,說道:「師傅,上個文題《明月叫天邊》,你都是在胡扯。我為著你的面子,勉強地按《明月照天邊》給作一文,然而你卻不依。我前來向你請教,你又不給講明。現在,居然地又出了個什麼《黃犬臥花心》,這不更是瞎謅嗎!我問你,你家的花心有那麼大,能使黃犬在上面臥啊。」

  王爾烈聽了,心中已是有些氣。但是,他仍然抑制住自己,耐心地說道:「皇子,常言未讀萬卷書,難識萬里路,沒走萬里路,不知天下事啊。你還是先走走看,瞭解瞭解實際情況,那樣一定會對你有好處的。為師的話,汝切不可不聽啊。」

  永琰聽了這話,臉色都有些變白了,說道:「你佩教皇學嗎?竟然地弄這些陳詞古句來唬我。你問你,你所教授的是誰?」

  「我所教授的是皇子。」

  「既然知道是皇子,你膽敢欺侮!」

  「怎能說是欺侮呢?」

  「不僅是欺侮,簡直是嘲弄,竟然地將我這個皇子看成了阿斗,我今天豈能饒恕你!」

  「不能饒還能怎樣?」

  「不饒恕,我就是讓你滾,我不要你教。」

  「我教的雖然是你,但要我滾的卻不是你。我是聖上親自授任的禦師,有權管教你。」

  「好你個關東『韃子』,如此胡謅八扯的才能,竟要管教我,真不知天高地厚。」

  王爾烈一聽罵其關東為「韃子」,氣可不打一處來了。這話,不僅是嘲罵他這個由關東遼陽來的學子,對於皇父皇祖也是極大不尊。他知道,大清國皇室愛新覺羅氏,起源於長白山,來自於關東。如今,永琰大罵關東「韃子」,這不是將這些都給包覽在內了嗎!於是,他操起供在至聖大成先師孔子像前的龍板,喝道:「你給我住嘴,難道我這龍板不敢打你不成!」

  永琰驕橫慣了,哪裡受得住這個。他一轉身,見剛剛寫過字的石硯還放在書案上。於是,他操起石硯,便向王爾烈打去。

  王爾烈一見石硯飛來,便急忙躲去。那石硯只打在王爾烈的肩胛骨上。偏巧,那石硯裡還有些宿墨。那墨汁一濺,只把王爾烈的臉給染了個半拉黑。王爾烈,平時就耿正不阿,如今受了這種屈辱,豈能再容忍下去!於是,他用手揚起龍板就去打。然而,他畢竟是受過多年教育、通曉禮儀、熟讀詩書的人,待他將龍板舉起剛要下落時,又一下子收住了。他想,好在皇子是皇家後裔,應有君臣之分,決不能因一氣之下而亂了禮儀。

  那皇子永琰,卻完全沒有顧及這些。

  他見王爾烈將龍板停下,以為王爾烈怕他了。同時,他自小學習過武功,滿清皇室又重騎射,身上自是有些本事。於是,他一個掃堂腿飛來,想把王爾烈掃倒。王爾烈長得身高體寬,不甘心要他給踢倒,但是又不能還手。他見眼前情景,只好用龍板去搪。哪想,待他用龍板去搪時,永琰的掃堂腿已經飛來了,正好與龍板相碰擊。霎時,龍板被他給踢飛了。說來也巧,那龍板一飛,竟然地飛到牆頭,折撞在永琰的頭上。一下子,將永琰的前額給磕破了,微微地有些血漬冒出。

  永琰見勢,雙手將頭一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著叫道:「可不得了,師傅打人啦。」

  伴讀的其他皇子和侍候的小太監們一看,嚇得不得了,急忙飛跑著去奏稟乾隆。

  此時,乾隆正在禦書房看《四庫全書》先行編纂出的書稿。他聽到了伴讀的小公公們的參奏,便有些生氣。心想,儘管太子有些不對,但是你是當禦師的。怎好與學生一般見識!於是,他連輿也沒來及坐,便同眾伴讀的小公公們一起向隆宗門內的「味餘書室」走來。

  此時,永琰正坐在地上蹬腿哭著。

  乾隆一看,更是火上加油,便厲聲喝道:「大膽,你知道此子是誰?」

  王爾烈見乾隆來了,趕忙跪下,奏道:「聖上息怒:臣知有罪,罪在不赦。」

  乾隆強忍住怒容,說道:「既然知罪,何罪之有,說來我聽。」

  王爾烈說道:「皇子永琰,乃鳳子龍孫,生在帝王之家,位在人臣之極,豈敢得罪!」

  乾隆揀一把椅子,坐定後,說道:「你既然有知,何以這般體罰於他呢?」

  王爾烈說道:「回稟聖上:想當初萬歲讓我教授皇子時,曾有旨在先。諭示:師道之尊在於嚴,學道之本在於尊。君子不嚴則不威,不威則不行,不行則不明。嚴師則益友,重君則識道。臣下對於皇子,也正是尊聖上之諭,取其嚴字,以期成才。」

  乾隆聽了,說道:「從嚴也罷,至尊也罷,誰讓你如此對待皇兒!你當知道,帝王之家,天潢一派,讀書當皇帝,不讀書也當皇帝。難道我皇兒離開了你就當不成皇帝了嗎?」

  王爾烈一聽此話,知道乾隆已是大為不滿了。但是,他也清楚,越是在這種情況下,越是要將話說明白,道出成破利害,以讓聖上深思。於是,他跪爬半步,說道:「奏稟聖上:臣聽聖諭,尚有一言,望予納之。臣以為:讀書能使人耳聰目潔,不讀書則是胸穢腹汙。讀則明,疏則暗。明則為堯舜之君,暗則為桀紂之主。堯舜之德,天下所頌之;桀紂之行,天下所詛之。頌之者,得人心也,故當長存;詛之者,失人心也,故當短暫。若聖上願太子成為堯舜之君,不成桀紂之主,自當讀書,萬不可放任自流。昔魏征《諫太宗十思疏》中雲:『求術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竭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源不深而望流不遠,根不固非求木之長,德不厚非思國之安,臣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於明哲乎?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念居安思危,戒奢求儉,斯亦代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長也。』又,韓愈《原毀》中雲:『古之君子,其責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重以周,故不怠;輕以約,故人樂為善。聞古之人有舜者,其為人也,仁義人也。求其所以為舜者,責於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又,韓愈《師說》中雲:『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此,先賢之言,不可不聽;此,前師之教,不可不思。以上,望聖上納之。」

  乾隆聽了王爾烈的這番話語,深有感觸,心為其所打動。

  於是,他說道:「卿所言,句句是理,朕當納之。」

  複,回轉身來,對永琰說道:「還不跪下,你老師所言極是,不可不讀,不可不學,不可不為師,休得慢待。」

  永琰聽了父皇的話,只好寧著性子給王爾烈跪下。

  王爾烈見勢,急忙半側身轉向乾隆,算作是同給聖上跪拜了。

  乾隆看看皇子,又看看王爾烈,說道:「皇兒說話,感謝師傅,承認過錯。」

  永琰又是鼻子一擰,說道:「謝師傅,是學生錯了,今後再不敢胡鬧了,還望海涵。」

  王爾烈聽了,心中一寒,說道:「回稟聖上:臣學疏才淺,難以再為太子之師,還是另選高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