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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錦縣,清代稱大淩河城。出了大淩河城,東行六十餘裡,來到了一個叫禿老婆店的地方。

  原來,這裡本無名,唯有一座三間草舍,守著京奉大道。這座草舍裡,住著母子二人,姓李,相依為命。老母已年逾七十,落髮為禿,人都以禿老婆喚之;子年三十,尚無他業。由於這裡是京奉咽喉,西接山海關,東連盛京,車馬行人很多,附近又無有棧房,行人逢上晚間,只好來李家找宿。母子見此,亦為生計,便開起客店來,儘管是茅舍,生意倒也興隆。

  乾隆十九年(1755年)八月,乾隆帝東巡陪都盛京,路過這裡。時值炎日當午,一路饑渴,便停下輦來。隨即,讓身邊侍臣去尋些菜蔬之類東西來。乾隆帝也走下輦來,藉以觀賞一下鄉間風光。

  出去尋菜蔬的侍臣,四下看了一下,見附近只有此一家,便走了進去。老媼聽了侍臣的問話後,答道:「我處不種菜蔬,無以貢獻。」

  侍臣將此話轉告給乾隆帝。乾隆帝甚怒,便差人將老媼召至跟前,問道:「何出此言?」

  老媼聞言,不驚不慌,答道:「地各有主,民各有方,不租不課,何敢自耕。」

  乾隆帝一聽,轉怒為喜,知道此乃安分守己良民。於是,他令人將輦上的禦馬卸下一匹,又把老媼的兒子喚到跟前。告訴其子說:「你騎上此禦馬,限兩個時辰,繞此跑上一圈。然後,將圈內之土地,盡行賜予於你。」

  李氏母子照辦了。

  接著,乾隆帝又令鋪下紙張,揮筆寫下「禿老婆店」四字,並加蓋「皇帝之璽」大印,遂交給老媼,這才離去。

  老媼母子二人皆不識字。自以為土地有用,而筆墨無為。正好,他們草舍門上的紙壞了,便將乾隆帝寫過字的紙張貼於門上,用以避風擋寒。

  一日傍晚時分,一進京赴考的舉子來到這裡。他登門一望,一下子看到了門上的字和所加蓋的「皇帝之璽」大印,便急忙跪下參拜。

  老媼不知,便問他道:「何以如此?」

  舉子道:「此乃當今聖上的御筆,安能如此對待?」

  老媼問道:「那麼,當如何對待好?」

  舉子道:「當鐫刻成匾額,懸於門首。」

  聽了這話,老媼照辦了。不久,「禿老婆店」便聞名于關裡關外了。

  「禿老婆店」也很快地闊綽起來。幾年間,便變成了一片烏瓦青磚建築,成為京奉間有名的客店。

  這日,王爾烈來到這裡,見天色已經不早,前面又是山巒起伏,沒有客棧,便只好住下了。

  翌日清晨,待他用過早飯,準備啟程趕路時,忽見門外有一個拾柴的樵夫,背著一肩山柴,滿臉流著熱汗迎面走了來。

  對於前面的道路,王爾烈並不清楚,隨即上前施禮,問道:「請問老者,前面路途可謂平坦?」

  這個樵夫,不是一般人,乃是個落第的秀才,頗知詩書。他聽了問話後,舉目一望,見是個趕考的舉子,便順口答了一句:「身後無石地。」

  王爾烈一聽便明白了,這是老者出的一聯。聯中的「石地」,是雙關語,是「拾第」的諧音。意思是說,由此再往前走,也就是我的身後,便是北京地界,乃天子腳下,人才薈萃,進京科考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王爾烈想了想,又望望老者汗流滿面,便出口答道:「眼前有汗淋。」

  王爾烈的這個答聯中的「汗淋」,乃「翰林」的諧音,也是個雙關語,正好與上聯的「石地」相對。

  老者聽了後,心中很是高興。他想,自己苦讀詩書一輩子了,亦未能考取個功名;今日見到王爾烈又是這樣聰穎敏慧,便執意邀王爾烈到家小坐。王爾烈更是個好結交的人,便隨老者前去。

  偏巧,離禿老婆店門前不遠的地方有一條河,河上有一條船。那是條漏船,上面已經積了水,一船夫正在用撮子往外淘水。

  老者見狀,便順口吟道:「鍋漏漏幹,船漏漏滿。」

  王爾烈聽了,當即答道:「燈吹吹滅,火吹吹燃。」

  沒想,那個擺渡的船夫也是個落第秀才。他聽了王爾烈的答聯來得如此敏快,便也非常高興,隨即接聯道:「鍋漏漏幹,船漏漏滿,滿還掏。」

  王爾烈一聽,樂了。沒想今日竟這樣巧合,興致大發,當即答道:「燈吹吹滅,火吹吹燃,燃仍吹。」

  船夫更是開心,緊接著答道:「鍋漏漏幹,船漏漏滿,滿還掏,掏淨可載客。」

  王爾烈哪裡肯示弱,當即接上:「燈吹吹滅,火吹吹燃,燃更吹,吹旺好宴賓。」那樵夫與船夫相識,他聽了王爾烈的答聯後,說道:「仁兄,沒有別的,只因你的灶火正旺,還是置酒款待這位去京科考的學兄吧。」船夫好客,早有此意。當下,在船房子置上薄酒素菜,給王爾烈餞行。酒席間,那船夫借著酒意,說道:「我並不是要甘心落於布衣,也總是想在科場上再試一試,以顯身手。怎奈,當今的考場太黑暗,營私舞弊之事甚多。如果朝廷沒人,有幾個能考得上!」

  接著,他講起一件事來。

  山東濰坊有一於氏,其家科甲發家,僅在康熙朝,獲取進士功名者,就有七人之多。為何能夠取勝?原來,他家在應付科場考試上,有一套辦法。

  他家朝中有人,買通了主考官,在卷面上訂下了暗號。他們的暗號是:見幹勾「幹」,便是於氏。這個暗號,就是「於」字不挑勾,寫成「幹」字。果然靈驗,主考所點中的進士都是幹勾「於」。

  酒席間,那樵夫借著醉意,說道:「仁兄所說極是,像我等老朽,平生已下科場二十餘次了,結果竟未有一次獲中,皆名落孫山。我本是想要再登科場試試,但一轉念,又有何望,只好作罷。科場上的怪事,真是咱們平白人所想像不到的呵。」

  接著,他也講起一件事來。

  他說,當今的科場舞弊,越來越高明了。直接在卷面上就可以表露出來,即便是被他人發現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真是巧妙絕倫了。

  他說,就拿卷面表露的方法來說,就有好多種。其中有這樣幾個方法。有的可與主考官通融,訂下這樣暗號:如在卷子的首句話中,連用四個「一」字,像「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皆有情」,或者在卷子的第二句話中,連用四個「子」字,像「子貢子路對孔子曰:『孔夫子何以謂之夫也?』」這個來源於《論語》中的話,有誰能想到這裡還納有如此污穢!

  他還說,就拿送禮通關節的方法,也越來越巧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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