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王爾烈全傳 | 上頁 下頁
二六


  「問誰,當問你自己。」陳月琴道。

  王爾烈看看,說道:「問我?我還是當初的那話,要你,要你別離開我。」

  王爾烈說著,就向陳月琴撲去。

  陳月琴一閃身,說道:「別那樣,看師父來了。」

  陳月琴說著,推門走了。

  王爾烈急忙去攆,口裡呼喊道:「月琴!」

  正這時,他被自己的喊聲驚醒了。睜眼一看,見不知啥時元空法師已經來到了跟前。此時,正在用手攥著他的一隻手。

  元空看了看,說道:「你在喊什麼?」

  王爾烈一聽,以為自己的夢話被元空聽去了,不覺臉紅。

  其實,元空剛剛進屋,並沒有聽清楚啥,只聽到他最後喊的話語。自然,心裡也沒有避諱,便接著問道:「你夢中喊『月琴』。那月琴是個啥意思,是人,還是物?」

  王爾烈見元空不解其意,便接著話題往下辯解,說道:「我說的是物,是一張琴,那琴名叫月琴。」

  元空道:「怎麼無緣無故地說到月琴上去了?」

  王爾烈道:「那是我與同窗在對著月琴和聯。」

  元空一聽王爾烈說是和聯,便是滿腹高興,說道:「我知道你善詩能聯,能否說給老衲聽聽?」

  王爾烈本來是胡亂說的,思想上毫無準備。這會兒,聽了元空法師這樣一問,不覺有些著急。然而,他馬上又想到,越是著急,越是表現出受窘的樣子,越是容易露餡,現在應該馬上答出才是。於是,他面對師父的發問,想到自己夢中所見,鎮定了片刻後,略加思索,說道:「這副聯,也算不得高雅之作,又是夢中所成,免不了胡言亂語。現在,既然師父想聽,弟子也只好從命了,還望指教。」隨即,他便吟出這副聯來:

  弟子南柯答聯,少寂寥,感雲笙瑟瑟;
  長老西閣問夢,多蹊蹺,聞月琴錚錚。

  元空聽了,笑道:「純粹是臨時拼湊,待我揭出你的短來。」

  王爾烈也不答話,忙去泡茶。

  元空道:「不必了,方才用過。現在我告訴你一件事,明日咱倆去木魚庵,拜會禪師釋玄子。請你準備一下,也好共同雲遊。」

  說罷,元空走了。

  元空走了,王爾烈陷入深思之中。

  原來,王爾烈來千山龍泉寺求讀那年春天,便已經成婚了。夫人姓劉,盛京人。他的這門婚事,是由生母崔雲鶴作主定下來的。劉氏與曹彩鳳同裡,又是故交。劉氏的爺爺劉廷璣,字玉衡,號在園,原籍遼陽,後遷盛京,善詩文,工書法,著有《葛莊分類詩鈔》十四卷傳世。王士禎為其作的序文中雲:「衡以名家子,妙文譽出,其所著以問世,大半午夜觀書,備嘗艱辛磨礪。其著高明抑鬱之什為多。其間,籌國憂民、哭父贈妹諸作,則又見其忠愛孝友之誠。至若襟期卓犖不受羈繞,而攄詞命意,仍不爽乎繩尺之間,則又其才其情一本乎,品與識俱矣。」

  王士禎,字貽上,號阮亭,別號漁洋山人,順治年進士,由楊州司理累宦至刑部尚書。他卒後,後人避世宗雍正胤禎諱,改名士正,乾隆中賜名士禎,諡文簡。士禎詩為一代宗匠,與朱彝尊並稱朱王。善古文,兼工詞。其幹濟風節,多有所傳,只是為詩名所掩。著有《帶經堂集》、《漁洋詩文集》、《精華錄》、《精華錄訓纂》等數十種,堪為清季大家。其族人才倍出,亦為清代名門。其兄王士祿、王士祜皆為進士,都有學名,並為顯官,世人以三王稱之。而其另一兄王士禧,亦為歲貢出身,亦有詩才。而劉廷璣,與曹寅的父親、工部尚書曹璽為至交。同時,劉廷璣與納蘭性德又是詩友。他們幾代相往,未曾中斷,關係尤為密切。據這種情況,作為王縉的夫人崔雲鶴,自是以為門當戶對,所以選取了劉氏女兒為王爾烈妻。

  劉氏,名淑香,生得確也清秀,美貌,且多文才,琴棋書畫無有不通者。這樣,更為老夫人崔雲鶴所相中了。

  其實,王爾烈的二嫂曹彩鳳,還是相中了陳月琴的,只是希望著能將他倆的婚事撮合成。但是,由於老夫人崔雲鶴從中作梗,再加上曹彩鳳本是曹門之女,為曹寅的孫女,劉氏與曹家幾世交往,她也不好就此掰了兩家的義氣。就這樣,王爾烈與劉淑香的婚事便算成了。

  然而,曹彩鳳並未有將這事放下,她曾悄悄地對王爾烈說道:「不用忙,即便是陳姑娘作不了正室,將來也可以納為偏房嗎。」沒想,這事竟走漏了風聲,傳到了陳月琴耳裡。陳月琴本來是在王家做傭人的,她聽到這事後,一時受不了,便離開了王家。陳月琴的父親也是個憨直、耿正之人,他見女兒由王家歸了來,又覺得王家做事不妥,又不肯讓自己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蹲在人家腳下做小,便不再讓女兒陳月琴去王家了,從此算作一刀兩斷。

  世上的事情,最難理的,當數是兒女情腸了。它真如同流水,儘管你用快刀去切,也是切不斷的,又如同藕之絲,即便藕斷絲還連著。王爾烈與陳月琴也是這樣。陳月琴離開王家,心裡還有著王爾烈,而且離得愈遠,離日愈深,愈是想念;王爾烈更是放不下陳月琴。他在婚後曾去找過陳月琴。然而,不僅沒有找到陳月琴,就連她家都不在遼陽了。無奈,王爾烈到故知「關東草中藥鋪」納蘭性政掌櫃那裡打聽一下,才知道陳姑娘全家已經搬到遼中去了。王爾烈忙於學業,從此這件事便耽擱下來了。當然,對於陳姑娘以後的情況,便無有所知了。說句實話,要不著王爾烈在這次夢中夢見了,還真無從相見了呢。

  翌日早飯後,元空法師帶領王爾烈上路了,他倆準備到木魚庵去。

  木魚庵,位於千山中溝處,中會寺北二裡許。木魚庵有一碑載:「自大清定鼎以來,傳說此地有玉皇廟基一所,號曰木盂庵。遂募化十方善人君子,共成勝事,建大殿三楹,塑聖於中央,以悅遊人之瞻仰。」木魚庵,蓋因木魚石而得名。木魚石,置「羅漢洞」的山道上,為一表面平坦的岩石,擊之則聲篤篤,猶如和尚、道士、尼姑念經時所敲的木魚聲,因而以「木魚石」稱之。遊人經此,以為好奇,總是少不了的要敲打上幾下。

  日久天長,這塊「木魚石」便被敲打磨礪得十分光滑明亮,有的地方已呈凹形,其名稱更是有些相符了。

  木魚庵為一女尼廟。

  出家人有一個規矩,那就是男僧與女尼不能單獨相見,如要單獨相見,則稱授受不清了。他們相見,必須是二人以上,即:或男僧二人,或女尼二人。相見時,要兩手合什,目不斜視,以呈純貞。

  這日,元空法師邀王爾烈同去木魚庵,即是這個意思。

  由龍泉寺去木魚庵,中間經過一個蓮花湖。那湖裡有小船,供行人往來乘坐用。

  元空與王爾烈來到蓮花湖邊,便登上一條小木船,向對岸劃去。山間小湖,本不太大,又加上僧尼道士常常走動,自然都會划船。

  此刻,在湖的對岸,正好有一木魚庵的小尼姑在提桶汲水。

  那小尼姑,見和尚搖船行在湖面上,人影倒映在水中,那撐船的長篙一打,只將水中的人影打亂了,這真是有點自己打自己。她不由得好笑,隨即說道:「和尚撐船,篙打湖心羅漢。」「羅漢」,即指和尚。

  王爾烈聽了這個語聲,覺得有些耳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只是瞅著,有些發愣。

  元空看了,笑著向王爾烈使使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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