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紀曉嵐全傳 | 上頁 下頁 |
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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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吏劉鼎臣,聽說這回事後,自慚形穢,便辭職離去了。 紀曉嵐棋癮雖大,但不計較勝負,他常引用蘇東坡的一句詩說:「勝固欣然敗亦喜。」又極推崇王安石的觀點:「戰罷兩套收黑白,一樣何處有虧成?」早年在家鄉讀書時,紀曉嵐曾聽從兄紀方洲講過一個故事:景城真武祠中,有一道士酷好下棋,人皆稱之"棋道士",反倒隱沒了本來的姓名。一日,方洲來到棋道士居處,見幾上置一棋局,只三十一子,心想是棋道士外出了,就坐下來等待。忽然聽窗外有喘息之聲,走出來看時,原是棋道士和一個人奪一棋子。四手相持,力竭一齊倒地,而喘息之聲大作。為爭一局勝負,爭執如此實在可笑。 紀曉嵐又曾聽從兄紀坦居講,丁卯鄉試時,見場中有兩個考生,畫號板為棋盤,拾碎炭為黑子,剔碎白灰塊為白子,對著不止,終場時,兩人一齊交了白卷。紀曉嵐認為,對弈之事 ,「消閒遣日,原不妨偶一為之;以為得失喜怒,則可以不必。」紀曉嵐浮沉宦海,對世態炎涼感受頗深,也將之比作局中對弈,更頗有一番哲理。他的結論是:不求勝負 ,「言則易耳」。 從烏魯木齊被召京城的那年冬天,有人拿來一幅《八仙對弈圖》,求他題詩。上面畫的是韓湘子與何仙姑對局,呂洞賓、漢鐘離、藍采和、張國老和曹國舅,五仙旁觀,而鐵拐李超然局外,躺在樹下的石頭上,枕著葫蘆酣然而睡。此畫意境深遠,頗富啟迪人生的意義。紀曉嵐為之所動,題詩兩首。 其一 十八年來閱宦途,此心久似水中鳧。 如何才踏春明路,又看仙人對弈圖? 其二 局中局外兩沉吟,猶是人間勝負心。 哪似頑仙癡不省,春風蝴蝶睡鄉深。 紀曉嵐自跡生平,也同蘇東坡、王安石一樣,只是說說罷了,未能自踐其言。他自號"觀弈道人",也只是一種良好的願望罷了。 他與和珅的爭鬥,此時期雖然顯得風平浪靜,但在心中一刻也未曾休止過。只是曉嵐看皇上偏袒和珅,和珅更是有恃無恐。於是,曉嵐時時注意回避,避免與和珅正面交鋒,像局外觀棋一樣,靜觀默察。 丙午年,和珅指使家人劉全,在京中買了一處地盤,為和珅營造府第。為了免除朝中大臣的議論和彈劾,一切事宜都用劉全的名義辦理。但其建造格局,超出了清廷的規制,被人們看了出來,引起朝官們的義憤。清朝建造房屋的規格是很多的。比如除皇帝外,任何人都不得用黃琉璃瓦和綠琉璃瓦;房的規模,王爺也不得超過六六三十六楹房屋的房間數,不得超過九百九十九間半。超過了便算違制,應受到處罰。 禦史曹錫寶與紀曉嵐私交甚深,曾隱語說出要參劾和珅,紀曉嵐也不好明說,就以宋人《詠蟹》詩中的兩句贈曹錫寶:水清詎免雙鼇黑,秋老難逃一背紅。 意思是說,現在參劾和珅,恐怕時機不夠成熟。但曹錫寶沒有聽從紀曉嵐的告誡,毅然上了一道奏章,參劾和珅家奴劉全建造房屋規模宏大、服用奢侈、器具完美,恐有倚借主勢,招搖撞騙之事。 乾隆皇帝當時在熱河行宮。看過奏摺,心中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狀告劉全只是虛晃一槍,鋒芒所指是對準了和珅的。皇帝知道曹錫寶與紀曉嵐有私交,便懷疑是紀曉嵐因上年海升毆死妻子吳雅氏一案,對和珅心懷仇恨,唆使曹錫寶參奏,以圖報復。 六月底的一天,紀曉嵐在直廬當值,忽聽傳來一聲:「左都禦史紀昀接旨」。紀曉嵐趕忙跪在地上接旨,原來是乾隆皇帝給軍機大臣和他本人的諭旨:「前據曹錫寶奏:和珅家人劉全房屋宏大、服用奢侈、器具完美恐有招搖撞騙等事一折,已交留京王大臣等查辦矣。曹錫寶如果見劉全倚藉主勢,乃徒托諸空言!或其言本欲參劾和珅而又不敢明言,故以家人為由,隱約其詞,旁敲側擊,以為將來波及地步乎?或竟系紀昀因上年海升毆死伊妻吳雅氏一案,和珅前往驗出真傷,心懷仇恨,嗾令曹錫寶參奏,以為報復之計乎?此乃朕揣度之意,若不出於此,則曹錫寶之奏何由而來?著留京王大臣,詳悉訪查詢問,務得實在情節。 朕於此案總期根究明白,並非因此一虛言欲治和珅,更非欲為和珅開脫。留京王大臣等不可誤會朕旨,將曹錫寶加以詞色,有意吹求,使原告轉為被告,亦無是理。務須平心靜氣,虛衷詳問。如曹錫寶果能指出全兒藉端撞騙款跡,訪查得實,即一面從嚴審辦,一面據實具奏,不可同和珅稍存回護。若稍存回護,是乃陷和珅亦自陷也。」 「又據和珅稱:家人全兒已到熱河,曾面加詰問。伊供:'不但從不敢招搖滋事,交接官員,即所謂房屋寬敞,器具完美,容或有之,亦非可挾以出外之物。我于曹禦史名姓素未聞知,彼又何從目睹,等語,雖系一面之詞,亦尚近理。曹錫寶身為言官,必不至下交奴僕,其車馬衣服,尚可雲遇諸路途,至房屋寬敞,器具完美,非身臨其地何能知悉乎?至全兒代伊主辦理崇文門稅務有年,稍有積蓄,蓋造房屋數十間居住,亦屬事理之常。從前及現在,內外大臣家人中似此者恐亦不少,若無似殷士俊等之有真髒實據,概以車服房舍之故,查拿治罪,則在京大臣之僕,安得人人而禁之!且必人人側足而立,亦斷無此政體。設或全兒在崇文門代伊主經營稅課,於額稅之外私有加增,若累商民以肥私囊,綿恩簽派番役,一經訪查無難得實。儻王大臣等嚴行察訪,全兒並無生事疑跡,而曹錫寶徒以無根之言,遽行陳奏,以博建白之名,朕又何能以空言遽入人罪乎?將此由四百里諭令留京王大臣等並令紀昀知之。即將查訊情形先由四百里馳奏,不必俟本報之使。欽此。」 聽完皇上的諭旨,紀曉嵐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儘管皇上擺出的是一副公正無私不棄不倚的面孔,但這裡邊的真意,正是對和珅的偏袒回護,紀曉嵐心想本來自己沒參與此事,是局外之人,皇上卻偏偏把他拉進來。假如曹錫寶不能指實,因而獲罪,就要株連到我頭上,這便成了對局者負局,觀弈者獲罪了。 紀曉嵐回到家中,坐臥不安,更不敢與曹錫寶接觸,唯恐授人把柄。那年因盧見曾案所受牽連,至今他心有餘悸。再說眼前這件事,如果不把別人牽扯進去,即使曹錫寶不能指實,皇上也可能會寬宥。因為皇上常以明君自喻,擺出了一副從容納諫的姿態。一旦牽扯到別人,則成了陰謀諂害,問題性質就變了,保不准皇上多疑,一怒之下會從重發落。 有人從熱河回京,紀曉嵐派人探聽和珅的情況,聽說和珅處之泰然,似乎此案與他毫無瓜葛。這下紀曉嵐更擔心了,和珅恃寵仗勢以守為攻。以此看來,曹錫寶這方面凶多吉少。 紀曉嵐懷著恐懼的心情,寫下了一首《又題秋山獨眺圖》: 秋山高不極,盤磴入煙霧。 仄徑莓苔滑,猿猱不放步。 杖策陟巉岩,披榛尋微路。 直上萬峰巔,振衣獨四顧。 秋風天半來,奮迅號林樹。 俯見豺狼蹲,側聞虎豹怒。 立久心茫茫,悄然生恐懼。 置身豈不高?時有蹉跌慮。 徒倚將何依,淒切悲霜露。 微言如可聞,冀與孫登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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