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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俄而月上枝頭,院內清幽靜謐,五顏六色的燈籠將夜中的庭園裝點的美麗怡人。黃正軒和陳雪嬌在院中談著笑著,兩情歡洽,其樂融融。陳雪嬌激勵丈夫日後要刻苦讀書,爭個三元及第。黃正軒自命不凡,聲言穩操勝券。陳雪嬌微微笑道:「既然夫君這樣自信,為妻出一題目,考一考你怎樣?」黃正軒不肯示弱,搖著手中的摺扇,一笑說道:「我雖不敢說胸懷二酉,學富五車,然自幼飽讀詩書,難道還怕娘子考倒不成,愛妻儘管出題是了!」

  陳雪嬌看丈夫傲然不凡的態度,便說道:「倘若此題應答不出,為妻罰你書房獨窗,不知夫君能否應允?」

  「噢!敢情是愛妻要扮作那蘇小妹的角色,為夫也當一次秦少遊,這又何妨!倘若我回答不出,也無顏在洞房內見娘子,任期娘子懲罰就是了!」

  「郎君可比秦少遊,但妾身那敢比蘇小妹。不過,我出上一副對聯,夫君何時答上,何時進入洞房,如果對不出來,今夜就要委屈夫君一夜啦!」說完雪嬌看看天上的明月,略一沉思,用銀鈴般的聲音吟道:「移椅依桐同望月;"黃正軒聽了上聯,開始覺得很容易,可是仔細一推敲,覺得此聯確不易對 ,「移椅依"三字是同音異聲,「桐同"二字則是音同義異,下聯也要如此對出,方可成為一副佳聯。起初他心裡還是滿有把握,但越想越覺得心裡沒底了。沉吟良久,仍然不能對出下聯。

  陳雪嬌見他都急得頭上掛滿汗珠,一邊遞過手帕讓黃正軒拭汗,一面取笑道:「既然我們有約在先,只好委屈相公一夜啦!天色已晚,早點兒回書房歇息去吧!」陳雪嬌說完,自己回到洞房。不過她這是戲言,並未認真,料想黃正軒也會隨自己而入的。她哪知新郎黃正軒正在年輕氣盛,自以為文場中首屈一指,不想竟然在一個女人手中栽了跟頭,「栽在別人手猶可,可偏偏是自己的娘子,若對不上,豈非一輩子的話柄?」黃正軒想到這裡,抱著對不上不入洞房的勁兒,負氣一夜未睡,思來想去,直到天明尚未想出下聯……兩日過去,黃正軒仍未屬出下聯。這天夜深,他正在書房秉燭讀書,丫環挑燈來到書房,說夫人差她請老爺回房歇息。黃正軒滿臉愧色說道:「未能屬出下聯,無顏見到娘子。」不肯回到洞房內與雪嬌圓房。

  第二天早晨,發現新娘陳雪嬌已經自縊身亡。黃正軒痛斷肝腸,自恨自己無才無能,妄誇海口,使新人大失所望,遂至走向絕路。

  陳老員外視愛女雪嬌為掌上明珠,噩耗傳來,悲痛欲絕,詢問其死因,黃家人也說不清楚,只好將婚後之事,一一回明,陳蒲田哪肯相信,憤怒之下,投訴官府,狀告黃正軒逼死女兒。

  劉太守受理此案後,經仵作驗明,陳雪嬌死前不久已經破身,並非處女。然而被告黃正軒咬定尚未圓房。是新娘與人通姦?還是被人強姦?疑團難解,查無線索,幾日來劉知遠一籌莫展。

  紀曉嵐見黃正軒情詞懇切,跪在堂下悲淚橫流,痛斷肝腸。紀曉嵐沉思片刻,心想必須查明與陳雪嬌同房之人,才能了結此案,便向黃正軒問道:「花燭之夜,新娘出題之事,是否尚有他人知道?」黃正軒哭哭啼啼地回道:「夫人死前兩日,幾位同學曾到府上,看我愁眉不展,坐立不安,問起是何緣故,學生便將夫人所出一聯,說將出來,請他們幫助屬對,以求早日圓房。」

  「是否屬出下聯?」紀曉嵐繼續問道:「沒有。」

  「噢,——"紀曉嵐恍然大悟,令黃正軒退下,傳訊陳雪嬌的貼身丫環,也命在二堂審訊,丫環講了夫人死前兩日的情況:那天夜深以後,服侍夫人睡下,丫環也回到另一間房中歇息,朦朧中聽到"吱"的一聲門響,丫環坐起來問了一聲:「誰呀?」

  「是我,你不要起來了,我來給少爺開門。」說話的是新娘陳雪嬌。丫環心中替姑娘一喜:「定是新郎剛才對出了下聯,來房中圓房。」但丫環忙碌了一天,身上十分疲倦,翻個身就又睡覺了,新娘房中的事,並沒有聽到。

  次日,新娘陳雪嬌喜悅異常,丫環怕她害羞,也沒有問起昨夜的事。但直到夜已很深,仍不見黃正軒回房歇息。新娘便打發丫環去書房,請黃正軒回房。丫環來到書房,見他仍舊愁雲滿面,傳過夫人話後,他仍不肯進入洞房,說未能對出下聯,無顏去見夫人。丫環十分納悶,只好回房稟告新娘。

  新娘聽了丫環的回話,說了一聲:「哦?怎麼昨夜……」

  話沒說完,陳雪嬌臉色發黃,呆坐在床沿上,丫環忙問:「您身上不舒服?」

  「哦……沒有什麼,你回房睡覺去吧。」丫環要服侍雪嬌睡下再走,雪嬌不肯。再三催促丫環去睡,丫環才回到自己房中。天亮以後,雪嬌已在屋中縊死。

  審完丫環,紀曉嵐顯得成竹在胸,吩咐丫環回去對任何人都不要說過堂情形。又給劉太守出謀獻策放還黃正軒,要他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同他的一幫同學來往。嚴令所有知道此事的人,不准向外走露消息,速將陳雪嬌埋葬,只說是黃府裡死了一名陪嫁丫環。劉太守按照紀曉嵐的囑咐一一做出安排。

  紀曉嵐回到寓處,想起陳雪嬌為丈夫出的那副聯語,要為它對上下聯,沉思良久,也沒有想出一個滿意的下聯來。暗暗說道:「這陳雪嬌果真是位才女,所出一句實難屬對,怪不得這黃正軒兩日都沒能對上。」夜晚,紀曉嵐叫僕人搬來一把椅子,放在院中的一棵大樹下,他坐在椅子上仰頭望著天空的明月,嘴裡不停的低聲吟道:「移椅依桐同望月,移椅——依桐——同望月,移椅依——桐同——……」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了,他的脖子都仰得有些發酸,但覺得仍不困倦,便想回屋內讀書,忽然想到這院中有座壺天閣,閣上藏書甚豐,便讓僕人叫來在壺天閣當差的人。差人來到跟前,見是督學大人,要到閣上借書,即便在夜裡也不敢怠慢,說聲:「大人稍候,小人取盞燈籠就來。」差人說罷,扭頭取燈籠去了。

  紀曉嵐在閣下等候,不停地來回踱步,腦子裡又想起那副對聯,忽然停住了腳步,猛地想出了下聯,自言自語道:「噢——對!就是這句:'等燈登閣各攻書。'對對!只能是這個對句!」紀曉嵐心中豁然開朗,出句對句,暗暗為陳雪嬌之死感到惋惜,弄清此案真相的願望更加迫切了。

  按照當時的制度,鄉試以前,各府、州、縣的生員、增生、廩生,都要參加提督學政州內巡迴舉行的科試。科考合格的生員才能應本省鄉試。這時實行六等黜陟法:一二等與三等名次靠前者有賞,四等以下有罰或者黜革,不能取得鄉試資格。考試揭曉,平素與黃正軒有交往的生員都被列在四等以下,這些人怨聲載道,反映評卷不公。

  幾日過後,督學大人紀曉嵐把這些人招來,先是一番訓教,然後要出一副聯,能對上者可破格擢為一、二、三等。這十幾個人都非常奇怪,但他們早就知道這位督學大人十分古怪,在主持院試時曾以"人之初"、"趙錢孫李"和"今也南蠻,烏夫"為題,把參加考試的生員都考得叫苦不迭,不知這次又是什麼古怪刁鑽的題目?但也無可奈何,只好聽從督學大人的擺弄。督學大人出的上聯是:「移椅依桐同望月"過了多時,時間已到。生員們一個個愁眉苦臉地交了白卷,走出場去,最後只有一個晉江縣的吳紹智,臨出場時提筆寫出了下聯,與紀曉嵐所想下聯一字不錯:「等燈登閣各攻書。」紀曉嵐看後哈哈大笑,趕忙差人報告劉太守:罪魁禍首已經查明,就是晉江縣秀才吳紹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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