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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五、初入翰林

  乾隆甲戌(1754年)殿試以後,紀曉嵐以文學優長,被授為翰林院庶吉士。按照當時制度,庶吉士要在翰林院學習三年,期滿考試後,授"散館"或"留館」。考試優等者,原為二甲進士的授編修,原為三甲進士的授檢討,其他的則改任各部主事或是知縣。留在翰林院的升遷較快,清代大臣多為翰林院出身。

  紀曉嵐點中翰林,自然春風得意,但他很清楚,這僅僅是他仕途上走出的第一步。要謀求引人矚目的官位,仍須艱苦努力,不斷進齲紀曉嵐在庶吉館學習,深得業師李又聃、董幫達等人的悉心教誨。他雖不善交際,但也常到座師劉統勳、介野園、孫端人等幾位前輩府上行走,在他們的指教下,學問日長,閱歷漸深,很快適應了官場生活。

  在那個時候,文人狎妓侑酒、諧謔風流,成為風尚。即使師生同夤,也無所避諱。詩嘗酒社,唱和酬酢,時有往還。不過紀曉嵐不善飲酒,而他的座師孫端人,酒量大得很,可以說稱雄一時。

  一次宴會中,曉嵐和孫端人同席,董曲江、劉師退等人也都在座,大家知道他酒量不佳,也不深勸,由著他盡情享用席間的珍饈佳餚。

  正在這時,上了一道"掛爐烤鴨",這是京城當時的一道名菜。大家紛紛舉箸,吃得津津有味,唯獨紀曉嵐未曾下箸。

  大家感到很納悶。

  大家都知道,紀曉嵐有個習慣,就是非常愛吃肉,不食蔬菜、米麵,一頓能吃兩三斤精肉,再喝些茶水,就是一頓美餐。但他也有個例外,就是絕對不吃鴨肉,不管是何等名廚烹調的,他也不肯例外。

  他這個怪毛病,座師孫端人並不知道,就向他問道:「這鴨肉很可口,賢侄何以不吃?」紀曉嵐欲言又止,眾人又都催問。

  「事情是這樣的。」他於是向大家解釋。

  原來,早年紀曉嵐住在河間府東光城岳丈家。聽說有一天深夜,人們被一片"汪汪汪"的狗叫聲驚醒,起身到外面察看,發現有一家屋頂上,站著一個身穿蓑衣麻帶、披頭散髮的人,在月光的輝映下,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手裡挽住一個大布袋,裡面發出許多隻鴨子的叫聲。

  那個人沿房沿行走,由東家竄到西家,所到之處,都從屋簷上擲下兩三隻鴨子來。第二天,有的人把得到的鴨子宰著吃了,跟普通的鴨子並沒有什麼兩樣,但讓人奇怪的是,凡是得到鴨子的人家,在那一年裡都有人死掉。後來大家想起那天夜裡送鴨子的人來,認定是凶神出現了。

  此後,紀曉嵐便無論如何,也不肯吃鴨肉了。

  「賢侄怎麼迷信這一類傳說,純屬子虛烏有!」孫端人聽了紀曉嵐的話說道。接著又夾起一塊鴨肉,放進嘴裡大嚼起來。

  董曲江卻笑著搖頭說道:「讓你這一說,我也吃不下去了。」

  「掃興掃興,肯定是你早就吃飽了肚皮,說這樣的話來嚇唬我們。你自己不吃,也不叫我們吃好。」劉師退說到這裡,向眾人一使眼色:「請諸位說說,是否應當罰他一杯?!」一聽說要罰酒,紀曉嵐連忙擺手,又給在座的逐個作揖,陪禮道歉。

  「好吧,既然你不敢飲酒,就罰你以不吃鴨肉為題,給諸位作一首詩吧。」孫端人出面說話,為他的賢侄解圍。

  大家一聽,都來了興趣。孫老前輩出的詩題,確實新穎有趣,自古以來,還從沒聽說過有人用這種題目作詩,大家都想看看能否難住紀才子,便一催他說:「好,就罰你作首詩,快快誦來!」

  「遵命,遵命。」紀曉嵐略加思索,出口吟道:

  靈均滋芳草,乃不及梅樹。
  海棠傾國姿,杜陵不一賦。

  靈均是戰國時大詩人屈原的字,他歌詠過許多奇花異卉,唯獨沒有提起過梅花;杜陵是指唐代詩人杜甫,因為他曾在詩中自稱過少陵野老,杜甫曾為百花賦詩,就是不曾謳歌海棠。紀曉嵐用這兩件事來為自己解脫,做為不吃鴨子肉的理由,巧妙地完成了這個題目,可見他學識淵博,才思機敏。

  「哈哈哈 ,「孫端人聽了笑呵呵地說:「你真是伶牙俐齒,能言善辯。不過用梅樹、海棠為比,這鴨子也太榮幸啦!」劉師退等同席的人,也都跟著笑起來。

  這年夏天,紀曉嵐又同一幫志趣投合的文人學士,結成了文社,半月聚會一次,談今論古,切磋詩文。文社中有他的族兄紀昭和後來成為著名學者的錢大昕、盧文弨等人,當時都在翰林院任職。就連上科進士劉墉,這時已由翰林院編修升為待講,也參加了進來,舊時文社的勵學精神和無窮樂趣,使他留連難忘。劉墉參加文社以後,以他的學識影響和身份地位,很快便和紀曉嵐一起,被推為文社的領袖。

  一天文社聚會,劉墉提出要集詩對句,各位文友一致贊同,他便率先吟出一句李白的詩:「文章輝五色 ,「錢大昕、盧文弨等人正在思索,紀曉嵐卻搶先對出下聯:「心跡喜雙清。」他對的是杜甫的一句詩,與李白的一句合成一聯,自然貼切。

  錢大昕看他一如既往,凡有此類唱和,他總是毫不謙讓,搶先應對,便出一句杜甫詩,要紀曉嵐來對。錢大昕吟道:「學業醇儒富 ,「紀曉嵐馬上吟出一句韓愈的詩:「文章大雅存。」盧文弨看看明亮的窗戶,吟出一句:「小窗多明,使我久坐;"紀曉嵐不假思索,張口對道:「入門有喜,與君笑言。」紀昭一看這情景,心想這位愛出風頭的族弟,又成了眾矢之的,不免覺得好笑。紀昭比紀曉嵐年長幾歲,兄弟二人自幼即在一起讀書,知道紀曉嵐的功夫,不會被這幾位同年難祝但又想如今都是居官之人,族弟就不應該像少時那樣鋒芒畢露了,還是老成穩重才好,便插空兒吟出一句:「胸中已無少年事 ,「劉墉在這幫人中,年齡較大,並且早以少年老成出名,一聽便領會了紀昭的用意,便用凝重的語氣對道:「門外猶多長者車。」大家覺得這一聯意味深遠,都用贊佩地眼光看看劉墉和紀昭。

  紀曉嵐明白是兩位兄長警誡自己,也會意地笑笑,警告自己,今天不要出言無狀。看大家興致正濃,便吟出幾個前人詩句,要各位應對。文友們雖不如他對得迅速,但稍加思索,也對得自然工穩,如其中幾聯是:

  雲山起翰墨(王琚句),
  星斗煥文章(杜甫句)。
  名高八鬥星辰上(王廷珪句),
  詩在千山煙雨中(張孝祥句)。
  瑞草惟承天上露(王建句),
  繡衣卻照禁中花(方千句)。
  聖代科名酬志業(方千句),
  中朝品秩重文章(羅隱句)。
  彩筆只宜天上用(貫休句),
  五雲多繞日邊飛(鮑照句)。

  幾聯對出以後,人們慢慢失去了興致。這種歌功頌德的應酬之作,早已是這幫才子們的老生常談,可以說他們個個是行家裡手,毫不耗費心力。

  這時劉墉想起了一件事,對大家說道:「大柵欄的一家剃髮店掌櫃,前日到府上請題匾額,我為他寫了'整容堂'三字,卻一時沒有想出上好的門聯,煩請諸兄代為撰聯,各位意下如何?」劉墉的字寫得非常好,稱得上是當時的書法家。紀曉嵐說道:「石庵兄,有一現成聯語,寫出就可應付了。」說完他就吟出了這副對聯:雖然毫髮技藝,卻是頂上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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