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紀曉嵐全傳 | 上頁 下頁
二〇


  然答應,並讓蘭桂領劉銅進了書房。問問劉銅一家人的生計情形,想出一幅對聯來,未曾提筆,嘴角上已露出笑意,揮筆寫出上聯:驚天動地門戶;將上聯念出口來,蘭桂、劉銅都吃一驚:這口氣太大了,劉家貧苦小戶,哪擔得起這樣的誇獎?劉銅的臉紅得像豬肝,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站在一旁發起癡來。

  紀曉嵐看得清楚,也不去理睬,伏案寫成下聯,又為他二人念道:數一數二人家!

  這下可好,劉銅聽後脖子都紅了,怯生生地說道:「解元爺,過……過獎啊,這樣的好詞語,小可,小可擔不起呀!」

  「擔得起,擔得起,只有你家,才配貼這副門聯。」說著話,紀曉嵐手不停揮,已又寫出了橫批,四個字是:先斬後奏。

  這回紀曉嵐不念了,只是對劉銅說道:「你回家貼上這副門聯,你們劉家,就會在十裡八鄉出名的,以後的日子,就紅火起來啦!」劉銅受寵若驚,連連叩謝,回到家中,三條光棍一起動手,小心翼翼地貼好,那股子高興勁,真勝哥們一同娶上了媳婦。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當地的風俗是起五更拜年,輩份小的要去輩份大的親族人家,給長輩磕頭賀年。天沒亮,人們經過劉銅家門,看這光棍之家,破天荒第一次在門口吊上了大大的紅燈,燈火映照著鮮紅的春聯。借著燈光看上面的字句,人們無不目瞪口呆。

  天亮後,劉銅家門口圍了許多人。大家聽說春聯是紀解元寫的,誰也不敢妄加評論,只是連聲稱讚。幾天過去,這副聯的事,同張鐵匠那副一樣,傳遍了周圍的大小村莊,不少人不信,特意跑到崔爾莊來,看這幅門聯。

  話傳到景城的姜家,薑家起初也是不相信紀曉嵐會寫這樣的春聯,直到派人看了墨蹟,果然是紀曉嵐的親筆,薑家這時喜出望外,要投狀控告解元題聯犯上,請官府將紀家滿門抄斬。

  事出有因。景城的薑姓,也是這方的大姓之一,與紀家結下了世代冤仇。事情發端于紀曉嵐的祖上,曾出高價購買了薑家看好的一處田產,薑家懷恨,姜、紀兩家反目成仇,薑家吃了虧,便不斷尋機報復。

  在景城的北面,有紀家的祖墳。墳地旁邊,有一條隆起的坡岡,風水先生說,這便是紀家的龍脈。正好這條坡岡,是那薑家的田地,薑姓請風水先生看後,按著風水先生的計策,在坡岡上建起了一座真武廟,要壓斷紀氏的龍脈。明末戰亂,獻縣遭受兵燹,紀家一族就被殺了幾百口,紀姓認為災難的源泉,就是姜家蓋了真武廟,恨不得與之拼殺一場,把薑家殺個乾淨,看薑家也被殺多口,家族敗落,便按住了火氣,沒有發生械鬥,真武廟年久失修,後來倒塌了,紀家也漸漸興旺起來,到了紀曉嵐這輩,紀、姜兩家尚在記著這世代的恩怨。

  薑姓見這次有機可乘,便將狀子投到縣衙,知縣見這事非同小可,不敢輕易決斷,連夜呈報知府。知府見案子發生在解元身上,同時紀家幾代為官,事關重大,不敢造次行事,便傳紀曉嵐到府衙內堂,審問案中情由。

  紀曉嵐到了堂上,鎮定自若,侃侃而談,向知府回道:「老師祖明察,學生所題門聯,本無褻瀆之意。姜姓與紀姓有世仇,因而薑家撥弄是非,誣陷學生,敢請老師祖明斷!」

  「既無褻瀆之意,為何出言聳聽?」知府大人問道。

  「老師祖有所不知,學生題聯說的是劉氏兄弟三人的職業。」

  「這就新鮮了,劉氏三條漢子,都是鄉里的小民,哪像你聯中所寫,有如此大的權勢?」

  「劉氏兄弟三人,長曰劉銅,次曰劉鐵,再次曰劉錫,劉銅是個賣爆竹的,爆竹聲響劇烈,說是'驚天動地門戶'不謂不可。老二劉鐵,常到集上當經紀,專管糴米糶糧過鬥一事,說他數一數二人家,也未嘗不妥,劉錫最小,是個賣燒雞的,買來活雞,先殺掉,才好再做(讀zòu,方言)其他活計,小生說他'先斬後奏(做)',也不過分埃"知府聽完,忍不住在堂上暗笑,口中卻說道:「大膽紀昀,舞文弄墨,口出狂言,授人權柄。如今此案,已奏聞聖上,究竟如何發落,要聽從聖裁,你且委屈幾日,聽候發落。」案情果真奏到了朝廷,乾隆皇上還算是位聖明的君主,看過官府的奏狀和劉統勳代紀曉嵐呈送的陳詞,不由得笑起來,認為這文字遊戲,開的大了些,加上劉統勳的懇請,不但沒有發怒,反到很喜歡這副巧聯,於是傳下旨意,赦免紀曉嵐罪過。一場虛驚到此而止。

  經過這場風波,紀曉嵐雖然謹慎了許多,夫人馬月芳也常勸他。但他的戲謔之習,仍然未能改掉。

  時隔不久,紀曉嵐到崔爾莊村南的廟裡觀賞佛像,弘一法師把他讓到裡面吃茶。兩人談論起來,弘一興致很濃,喜形於色,紀曉嵐卻一反常態,顯得一本正經,平靜溫和。

  弘一法師早知道紀曉嵐的學問,非常人可比,尤其擅長題寫聯語,膾炙人口,巧妙無比,想自己這廟裡,尚無一副紀解元的墨蹟,確是大為遺憾。紀曉嵐名揚才逞,譽滿天下,這座廟離他的莊子這麼近,他的手書更是不可缺少。便請紀曉嵐題寫一副楹聯,俟後刻在楹柱上。

  弘一法師說明此意,紀曉嵐也不推辭,略一思索,拿起筆來,寫成一聯:日落香殘,掃去凡心一點;爐寒火盡,須把意馬牢拴。

  有了紀才子的題聯,僧徒們自然高興,不久請來工匠,將這副楹聯刻在了柱子上。聯中之意,不但合乎佛家的生活規矩,而且創造了一種恬淡幽美的意境,讓人回味無窮,弘一法師有些沾沾自喜。

  約摸半年過去,本縣的秀才張璉,到了這座廟裡,看到楹聯上的字體很熟,向僧人們一問,果然不出所料,正是紀曉嵐所寫,便在柱子前面,上下左右地端詳起來。

  張璉是紀曉嵐的好友,幾年前,曾結伴漫遊,尋幽訪古,泛舟白洋澱。紀曉嵐回到崔爾莊後,兩人常有詩文唱和。他深知紀曉嵐喜好戲謔,又能夠一本正經不露聲色,非留意揣摩不能洞悉其中奧秘,所以他對紀曉嵐的詩詞文賦,一向十分留意,總是細心思索,看其中有無暗藏之語。

  張璉看著柱子上的對聯,猛然間看出其中的秘密,開口大笑起來,前仰後合,最後坐在了地上,仍然大笑不止。一旁的人,鬧不清是何緣故,看他笑得如癡如呆,便圍攏過來觀看。

  張璉半躺半坐,一手支在地上,一手指著柱子,示意眾人觀看,嘴裡還笑個不停,身體不住聳動,人們看看柱子,又看這個"瘋子",雖然莫名其妙,也隨笑起來,一時間,寺院裡笑聲一片。

  張璉笑累了,咳嗽幾聲,止住了笑,指著楹聯說道:「諸位看這'日落香殘,'不是說'香'字,去了下面的'日』,只剩個'禾'字嗎,再'掃去凡心一點',那就是個'幾'字,'禾'與'幾'就組成個'禿'字。」眾人似有所悟,這才體會到聯中另有深意,催著張璉講解下聯。於是又聽張璉說道:「『爐寒火盡',只剩個'戶'字,'須把意馬牢拴',即在'戶'字旁填一'馬'字,那是個'驢'。上聯、下聯暗含的兩字是——」

  「禿驢!」眾人齊聲大笑起來,寺廟裡的僧人聽著,羞愧難以自容,心中都罵紀曉嵐,馬上把這副抱柱聯換掉了。

  張璉從廟裡出來,徑直進了崔爾莊,到紀府一見紀曉嵐,就指著紀的鼻子大笑一通,紀曉嵐莫名其妙,忙問為何發笑。

  「你幹的好事!……我剛從村南的廟裡出來。」紀曉嵐明白,對聯的秘密沒能瞞過張璉。兩人又一起笑起來。

  紀曉嵐設下宴席,招待客人。席間張璉說道:「小弟過府來訪,有一事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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