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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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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帝深深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氣,「噗哧」一笑道:「朕看你的腦子是被凍僵了。」羞得托津恨不得從馬上摔下去,臉騰地就紅了,當然也有被風吹的緣故。 「朕剛才是說鳥來著,」嘉慶帝一邊說一邊對身旁的一位中年侍衛道:「塔思脫,試一試你的身手。」塔思脫原是九門副提督,長有一雙鷹隼般的眼睛,自從走了武子穆以後,嘉慶帝一直想再找一位領銜侍衛,為人要機警、武功要高強,各地都推薦了不少,唯看帶隊的塔思脫因其惡相被嘉慶帝相中,就留在宮中了。 塔思脫會意,「紮!」字甫一出口,便見他人影閃動,有離鞍欲飛之勢,但聽叮噹數聲,高高的樹又上的鴉窩已剩下一圈邊了,一隻雛鴉飄飄蕩蕩地正好落在塔思脫的手中,策馬過來稟道:「萬歲爺,僅一隻雛鴉,嘴角泛黃呢!」 嘉慶帝覺得晦氣,原想,驚憂鵲飛之後,必定鳴叫幾聲,然後才問托津這是何意? 「罷了,」嘉慶帝說道,「怎麼會是一隻呢?」托津道:「可能老鴉帶著能飛的都去覓食了。」 「嗯,」嘉慶帝點點頭,「說得在理。」 「怎麼給它送上去呢?」嘉慶帝自言自語,「上山容易,下山難,一個彈弓就足以斃命,可是如何才能老鴉回歸之後有立身之地呢?」 「萬歲果是個大慈大悲之人!這有何難?」塔思脫一邊說一邊晃動身形,順著技幹哧溜哧溜地就爬到了鴉窩處,頭卻似撥浪鼓般搖動,那腦後的一根長辮七纏八繞地就盤在領脖處。 嘉慶帝抬頭看時,驚訝地發現那鴉窩已恢復原樣,原來,那叮嘍的聲響就是腰刀出鞘和進鞘的聲音。那一柄刀在旋轉飛出之際已把底部連控帶削得成為一個圈兒。那只雛鴉和底部的圈兒,在眨眼之間又被重新安上了。 托津讚歎不已,「好身手!」隨行的武士也拍掌叫好,塔思脫於高高的樹枝縱身一跳,身輕如雁地穩穩落在馬鞍上,面色如常。 「似這種進退裕如,萬無一失的身手,為臣還是第一次見到,」托津說,「萬歲爺,臣以為,百齡是做夢也想不到,萬歲爺會親自去刑部旁審的,定能打他個措手不及。」 反正此時也摸不透嘉慶帝倒底對百齡意欲何為,不妨借此試探一下,以做到心中有數。托津暗道,憑直覺,皇上對百齡的處罰還沒有到那不可赦的地步。實際上,前幾天的朝中辯論就足以說明這一點,皇上對百齡的辯詞也是略有同情,只因松筠的堅持,才勉強交付刑部會同大理寺三卿共同審理。從剛才皇上的舉止神情可以看出,皇上尚還有一顆對百齡心存遷就的心。托津對嘉慶帝說:「皇上,董大人可去嗎?」其情其狀甚是小心翼翼。 嘉慶帝側轉過頭,冷冷地看著托津,隨口答道:「怎麼會少了他呢?你看朕的愛臣不多了。朕也是恨百齡鐵不成鋼啊。」 正說間,嘉慶帝望見前面的禦道上,來了一行人,小暖轎上下顛簸,疑心是董誥,便策馬過去,攔住轎子。果然是董誥。 「哎呀,」董誥一見嘉慶帝騎馬披氈攔在轎前一聲驚呵,手中的小暖壺差點掉在腳面上,他忙不迭地爬出來,對托律斥道:「好你個托津,剛離開刑部任上書房行走大臣就是這樣竄掇皇上的嗎?皇上的身子骨能在這樣的風雪地裡騎馬行走嗎?」看看嘉慶帝的身後並無跟隨的內監,心中一陣納悶,在說話之間,已經下轎甩袖就要參拜。 「哎,董老愛卿,此事全由朕一手安排的,朕不想坐著車輦,就是為能讓寒風吹得朕更清醒些。這樣,你坐你的乘轎,朕騎著自己的禦馬,一同前往刑部,看看如何?」 「萬不可行,這麼大冷的天,皇上要出宮至少也帶著車輦才行。」董誥顧不得自己打寒顫,撇開嘉慶帝,對嘉慶帝身後的侍衛道,「快去通知宮中備轎,還木呆呆地站在那裡幹什麼。」 經董誥這麼一說,嘉慶帝裹在狐裘皮衣裡的身子也有一陣寒意,說道:「難為董誥一片赤誠之心,朕下馬與你們步行如何?你看前面就是刑部,幹嗎還要勞師動眾呢?」說著掏出金表一看,剛過正午時分,便道:「看來松筠要備些酒菜嘍。走走瞧瞧,不妨當做一次野遊罷。」托津也趕忙下馬,攙著嘉慶帝,接口說道:「萬歲爺明鑒,臣應該向皇上請罪,倘若是因為天寒傷著龍體,為臣心中也不會踏實的,也是為巨心中愚鈍,董大人說的極在理兒。」趁機把自己翻上去的毛領又翻下來。 為了擺脫困境,百齡已是數天數夜沒有合眼了。他知道,此事幾乎已沒有任何回旋的途地,想想不禁悲從中來,從花花世界的廣東升遷到人心詭譎的京城,東奔西跑之間,從沒有一刻清靜。他曾經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是叱吒風雲的人物,有著經天緯地之才,按目前的速度,在不遠的將來當上個大學士綽綽有餘。實際上,他已經接近這個高位,只差那麼一點點。誰知,陰溝也能翻了大船,想想也虧,自己是太信任朱爾賡額了。怎麼上一次夫人提及此事時,自己竟沒有往心裡去呢?(指朱爾賡額送禮一事),深海已是無意義了。想些什麼點子呢? 百齡輾轉翻側之際,心頭忽地一亮,騰地從太師椅上站起,提筆給嘉慶帝上了一道陳表。 剛剛圈完最後一個標點,刑部便來了牌子,百齡一聽,嚇得面如土灰,怎麼會挪到刑部呢?萬歲如何不在殿裡解決呢?一陣不祥的預感悄悄地襲來。他沒有辦法,刑部的旗牌官就在府門口等著他回話呢,那意思是最好跟著他們一起去,不能懈怠半刻。事已如此,只能聽天由命了。 長歎一聲之後,百齡想,該是安慰一下夫人的時候了。踱至內房,果然,百齡夫人正木呆呆地望著床中裹著棉被的嬰兒,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落,痛苦悲傷的情狀無可言表,「哎——讓夫人跟著受驚了。」百齡走過去,扳住夫人的雙肩,說道,「此次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啊。」 百齡夫人硬咽,「老爺何出此言呢?都怪賤人沒能看透那朱爾賡額的狼子心腸。想當初,你還在表中褒揚他辦事幹練呢,僅此一項就節帑銀數十萬兩。……」 「哎,要是沒有這封奏章,或許罪責尚能輕些,那就全會兩樣了。這是『失察冒功』啊,」百齡輕拉夫人的手,安慰道,「不過,為官這幾十年來,我百齡尚無大的過失,或許萬歲能寬勉些,夫人不必為我心慮過重。」 終於忍不住了,百齡夫人望著熟睡的兒子,一頭把臉撲在百齡乾癟而瘦硬的胸脯上,強壓住恐懼感,嚶嚶啜泣。百齡的小眼睛越過夫人的發梢,胸膛也是一起一伏,一時難以平靜下來,「夫人,這又不是生離死別,帶好兒子,這孩子還是聖上給起的名呢,足見皇上平日對我的厚愛,我已經給皇上了一份請罪書,說明事情的前因後果,不會嚴重到令人不能接受的地步,夫人也放寬心。」 百齡夫人抹去臉面上的淚痕,趕緊給百齡找出厚厚的棉袍,又把皇上所賜的墨藍色的湖綢夾祆穿在裡面,千叮嚀,萬囑咐了一會兒。又叫過家人王冒,說:「王冒,跟緊些。不能讓老爺有半點閃失。」王冒答應著去打點行頭。 百齡與夫人各懷滿腹心事,疑慮重重地分手。 當百齡踏進刑部時,裡面的森嚴威武的場面沒讓他吃驚,他早已習慣了。再說剛從廣東來京時就在這裡幹過刑部侍郎,後來調吏部尚書,這裡的人大都熟悉。迎著高懸的「正大無私」的匾額,百齡不知道該坐到什麼地方。他進來之前的一刹那,一眼就瞥見朱爾賡額正畏縮地站在一邊,這位過去的心腹,幹練之幫手,今天比以前任何時候都畏懼自己。百齡的目光剛掃過去,朱爾賡額就低下頭,百齡心道:你比我還擔心,還多了一層負疚感,不如來個坦誠以待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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