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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外邊的百齡和松筠連忙甩了甩了馬蹄袖,哈著滿嘴的熱氣,躬身行禮叩見。

  嘉慶帝望著二人,陰沉著說道:「朕本想明日早朝辦理這事,可是,心裡總覺得放不下。」百齡說道:「萬歲,萬歲也不能太勞累了,這才回來就披閱奏章,實在讓做鉅子的感動。」松筠附言道:「事已如此,萬歲不可太操心了。」嘉慶帝擺擺手,說道:「天已入秋,看看,百齡的鬍鬚上已結了一層霜,外面很冷,是吧。」

  「不冷!」百齡正色地答道:「皇上宵旰勤政,奴才們怎敢怕冷!」

  「不說這些了,朕自接到溫承惠的奏摺,就一直在想,像這樣的大事為何御前大臣不先期通稟,而省府督都卻搶個先手,這是何故啊?朕不想責備你們,你百齡也常常抱病堅持。今晚招你們來,議一下,下一步怎麼個賑災法?」

  松筠沉思一下說道:「萬歲,天氣已入秋,還是讓戶部多準備些棉衣用來賑災禦寒要緊。」百齡說道:「皇上不必過慮,臣已經準備二千石糧食已調集備好,只待萬歲說聲賑放,即刻可行。」嘉慶帝謹慎地問道:「這個案子本身有沒有其它出入呀?」

  說這話時,嘉慶手裡擺弄著幾份奏摺,靜觀百齡的神色。百齡顯然極不自在,感到如芒在背,如梗在喉,說道:「臣的彈劾不知萬歲閱覽了沒有呢?臣想,溫承惠只僅僅通報災情,當時,他正好派人前去協助放水,故事情來得突然時,他最先知曉,並派親兵送信。臣那兒只有通過驛路,所以較慢些;臣按常規擬就奏章,臣以為陳鳳翔急開遲閉,壩下鬆動時,不早早親視,坐誤時機,多浪費了二十七萬兩物資。」正想還要繼續下去,嘉慶帝一揚手中的奏章:「百齡,你不必說了,可就一樣,陳鳳翔不服朕的判決。」

  松筠眼睛一亮,心裡暗自高興,跪道:「臣一直在想,禮壩開工前後有數月,為何真正頂事負責的官員總沒幾個到場的,記得在四月份,萬歲還表揚百齡大人籌劃得當,節省銀兩若干哩。」語帶譏諷。嘉慶帝聽了,說道:「此一時,彼一時。」

  百齡有些難堪,趨前道:「萬歲,……」語氣甚急。

  「好了,你不要說了,回去吧!朕自有公論。」嘉慶帝只淡淡地一揮手,便不再作聲。

  百齡只覺得頭昏耳鳴,卻無言以對,只是默默地退出了上書房。這一夜,松筠和嘉慶帝商議了近二個時辰。當松筠走出上書房時,已是朝霞滿天了。朵朵的大紅雲彩飄滿了整個天空,這奇妙的美景,不知給人的是福是禍。

  松筠從外表上看更像個倔老頭,兩條濃密的眉宇間,那緊鎖著的眉頭從未解開過,滿腹心事且憂心忡忡的樣子,別看松筠的官高位顯,實際上,在嘉慶帝的心目中的位置並不顯赫,要是按照他的主意辦事,那朝中的大員沒有幾個不受懲的。松筠最大的愛好是密陳己見,或單獨地上一個奏章由太監直接送到嘉慶帝的手裡,這種做法令嘉慶帝感到不快。十三年時,松筠在一日早朝散後,並不急於回趕,而是急匆匆地趕到上書房門口,他知道,嘉慶帝有時下了朝後,仍要回上書房辦會公務。

  當他遠遠看見嘉慶帝的輿輦來時,便上前跪稟道:「萬歲,臣有密奏!」嘉慶帝當時就把臉拉長了,毫不顧惜他是兩朝元老,斥道:「朕早就說過,絕不單獨招見任何一位大臣,你難道不知道嗎?」一句話嚇得松筠從頭涼到腳,但他仍不肯起來說道:「萬歲,臣並非不想在朝廷中當面說明,可皇上能聽進去嗎?皇上已經被那舌巧如簧的官兒說得頻頻點頭,似乎海運明日可行,實際上皇上只要再細想一下,海運斷不行,臣不想見到國家財物徒徒受損而不盡大臣之職。」嘉慶帝道:「滿朝文武中就你一個忠臣啊!」這話要是擱在其他大臣身上,早就篩糠了,可松筠腰板一挺,說道:「無論如何,望萬歲爺細聽臣等明言。」

  嘉慶帝說道:「你的目的,是不是想通過單獨召見,以享聖寵,好在朝中官員的心目中你是朕的得力幹臣?」松筠說道:「萬歲此言差矣。時分春夏秋冬,人分三六九等,臣不想獨邀聖寵,只是要在萬歲的頭腦冷卻下來時,盡納忠言而已。」嘉慶帝說道:「松筠,你本來就德高望重,深得聖眷,但惟其如此,更應為百官群臣做個榜樣,帶個好頭,本來嘛,為君之道,向來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可是如果人人都想單獨見朕,那麼還要早朝幹什麼?僅是為個點卯應酬?你也不想一想,今天,你的舉動,就是壞了朕定下的規矩,說你這一點,毫不為過吧?」

  一席話堵得松筠目瞪口呆,他快快地退立一旁,給嘉慶帝的輿輦讓出條道路,待嘉慶帝剛一過去的霎那,竟又攔住車輦,跪奏道:「既然萬歲不肯以此壞了朝規,但臣要說明,真正的朝規並無此條,若要臣背出來也無不可,可是,這又確實是朝中不成文的規矩,是萬歲想出的杜絕有小人以此為榮而稱耀同僚,也是一番良苦用心,臣謹當遵守,但臣要說的話不能不讓臣說,這裡有奏摺,是關於試行海運不可行事十二條。望皇上親目後再做定奪。」差點沒把嘉慶帝氣得從車輦中蹦下來,但看到松筠一臉硬氣,便無可奈何,讓值日太監接過後,一句都不理睬松筠,就逕自離去了。

  當然,在試行海運失敗後,嘉慶帝也未提起過松筠曾力主禁運的諫議。

  松筠注意到,嘉慶召他們二人同去,就是某種暗示,肯定是陳鳳翔不服。另外,嘉慶的服飾也比往日在上書房辦公不同,要是往日,有時一同召見的有好幾位大臣,嘉慶帝常是身著便裝,今日卻是整整齊齊地穿了一身正式臨朝的龍袍,只是沒戴皇帝的紅纓鑲玉的高帽,他知道,皇帝此次倒真是有些動怒了。

  在支走了百齡之後,嘉慶帝又對松筠密語了幾句。松筠差點激動得眼淚掉下來,這是多麼不容易啊。嘉慶帝說:「松筠,朕給你個外差,不知你是否願意承擔?」松筠一聽連忙從椅子上騰地一下站起來,非常莊重地給嘉慶帝行了個大禮,說道:「臣雖有些年邁,但身子骨結實得很,請皇上放心,皇上就是給個再大的擔子,臣也能擔起來。」嘉慶帝說道:「本想派個年輕的一點去,可戴均元不在宮中,托津有要務纏身。戶部侍郎初彭齡和你同去,朕明日就告訴他。你們這些淨言直率的大臣,朕遇到的太少了。」

  松筠老淚縱橫,跪泣道:「只要萬歲吩咐的事,臣等萬死不辭,何敢言累?皇上不必多慮了。臣明日就即刻動身,見到陳鳳翔再說。」嘉慶帝點點頭。松筠起身就要告辭,嘉慶帝攔住了他,「慢著,朕給下個聖旨吧。以示朕對此事的重視,明日可叫初彭齡帶上戶部的賑災物資一同前往,邊調查案情,便賑放災糧。」松筠點頭稱是。嘉慶帝睜著紅腫的雙眼道:「松筠啊,朕上一次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松筠答道:「萬歲不必擔心。盛京會勘陵進展順利,不日有更詳細的草圖,便會由盛京呈來給萬歲過目。皇家宗室的移居也不費周折。盛京城,小東門外可建屋七十多所,至少可移居皇室宗親成七十多戶吧。這一點不成問題。估計那一帶的土地有近三千畝,給每家每戶三十六畝綽綽有餘,另外,兩廟不淩河東有可耕地三千頃,每戶給田三十六畝,可移戶二千七百戶,土地吃些緊但臣又測得,東柳河溝積水不多,若在河溝的基上開挖深河,還可得地二千餘畝,還有其它的一些土地可供開發……」

  嘉慶帝聽了,滿意地笑了笑,說道:「你真是實心為國啊。經你這麼一說,朕擔心皇家支族的龐大問題,解決起來就有好辦法了。你不知道,僅僅供給他們的開銷一年就大得很,這不,一到災年,戶部就拿不出錢來,連內務府也吃緊得很,國家虧空肯定不小,不知那些上貢的銀兩又流向何處?」松筠一聽,牙就咬得吱吱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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