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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大順一聽,感覺眼前的這個人說不定就是一位能人,說不定還是在京城裡的那個衙門擔任個一官半職的,徐大人總說我出門不會說話,也不會辦事,我偏要結識一兩個官員給他瞧瞧,問道:「看年齡,兄台長我不少,敢問兄台在哪裡供職?」

  「兄弟姓林名清,十幾年前也曾在永定河辦差,終於是受不了這河工的苦,遂提出辭去差事,回鄉務農,現在沒什麼職業,讓兄弟見笑了。」林清毫不在意地訕笑著,「現在就在京城跑些買賣,日子還算過得可以,京裡各部的官差也認得一些,日後有用得兄弟的地方只管放心來找,我對朋友可以說兩肋插刀。」正說間,突然前面一亂,一隊官兵荷槍實彈地開過來,借著燈火的余光,林清認得那是九門提都府的督辦培恩拖。正在靜靜地觀賞街燈的人群被這一隊沖得前俯後合。

  林清雙手一拱,朝大順說道:「兄弟見你為人正耿直,性格豪爽,頗想結識你這樣的朋友,兄弟家住京西,直隸順天府大興縣宋家莊人,永定河就從我家門口經過,如果兄弟有什麼事偏巧路過那兒,提起我林清的名字,沒有人會不知道的,以後若有緣份,說不定還能相見。」說著從腰間摸出一塊紫黑色的玉石,遞與大順道:「這個你且拿著,不管是你在何處若遇著麻煩,只要出示此玉石,保准平安無虞。」林清說話的語氣越來越急,他實在捨不得這麼與一位一見如故的朋友馬上分手,可前面的擁擠越來越亂,為了穩妥起見,接著說:「今日就此一別,儘管沒有水酒相陪,實在遺憾了些,日後後會有期。」

  大順一見此人如此仗義,言語不像個輕浮攀附者流,便一把扯過林清的衣袖:「有何急事嗎?到那客棧一敘,我家老爺也在。」林清微微一笑道:「綿親王府裡有位朋友已等著我呢!你要不是有公務在身的話,我倒可以邀請你。」用手一拍大順肩膀,「我說,兄弟,我們日後定能相見,要相信這是緣份,那時,今日的戲言豈不成了可以驗證的讖語。」說著扳過大順的手腕,話剛說完林清就頭也不回地擠進看燈的人流中。

  大順往店裡走,剛蹬二樓的過道口,就聽從東單牌樓方向傳來一陣鑼鼓笙聲,緩緩過來一隊舉著彩燈的人流,他們高舉的關公刀燈、月斧燈、擊鼓搖鈴燈和百合仙女燈……猶如一條長龍,生機勃勃地向燈市口晃過來。

  王孫公子們相率喧笑,官門小姐緩緩響珮,跟著這燈的長龍游向燈市口光華燦爛的燈海,霎時間,竟使天上的星月失去了光輝。真是,「九陌連燈影」、「花市燈如晝」;或者「月華連晝夜,燈影雜星光」。

  眼前的一切又吸引了大順,他竟忘了回屋,俯在走廊木制的欄杆竟又望得出神了。

  先前的一陣騷亂也驚動了戴衢亨和徐端二位大人,戴衢亨伸頭一瞧,看到九門副提督塔恩拖正帶著親兵橫沖直接地從樓下經過,戴衢亨對徐端道:「肇之兄,這是前往都察院,逮捕韓振幫的,放著書吏不想去做,卻想著去掐算綿課的招術,實在可惡。」戴衢亨道:「真金不怕煉,皇帝三下五除二的便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原來這韓振幫終日無所事事,便想出私刻綿課的印章,到處招搖撞騙,事發後又遷怒到綿課身上,莊親王豈是那麼容易混得嗎?」看看徐端好像對這個案子不甚太熟悉也沒什麼興趣,他意識自己喝多了。

  「哎,對了,我前個兒曾在萬歲爺面前保薦你到工部來,不知你意下如何?」徐端連忙正色著說道:「戴大人此言過謬了,我連一個河工督都尚不能勝任,尚且還屢遭萬歲爺的下旨切責,又何必到京師來,稍不留神,豈不連……再說,我一向感到治河是我的專長,何必揚己之短避己之長呢?戴大人的心意我領了。」

  「也罷,」戴衢亨說道,「待明日兄弟去見了萬歲爺再說,那我就告辭了。」說著,兀自起身,對徐端拱手道:「肇之兄,後會有期。」徐端見狀忙一按桌沿,由於用力過猛,桌邊擺放的一雙筷子「啪」的一聲,一個反彈掉落到地上,徐端顧不得去彎腰撿筷,指出桌角擺放的一小攤奏摺道:「戴大人,留步,這些奏摺……」戴衢亨笑道:「本想留給你細細觀看,讓你知彼知己,以便對答,現在看來也無甚用處了。但依然可看肇之兄品性了。好,我一併帶走,明日早朝再說吧。」說罷,拾起奏摺,轉身「蹬、蹬」地下樓去了。

  徐端望著戴衢亨不由得一番感歎,仕途艱險、官海沉浮、倒也冒出一位正直而又有謀略的人,比起他的叔叔戴均元來說,他更顯得富有人情味一些。

  猛地,一聲清脆的炸響過後,半空裡出現了無數個火球,眨眼之間,這團火球擴散開去,仿佛大片碎銀,把暗黑的天空映得雪亮。徐端也止住感慨,把目光投向這不夜的空際。

  觀燈的人群一陣躁動,一齊仰起了頭,驚喜地感到,「珍珠簾」。「天女散花」、「長虹臥波」,……原來是燈會進人高潮,開始放煙花了。這是中國特色,自從祖宗有火藥發明以來,在中國這塊古老的土地上,人們的玩法就變得高級起來,什麼能從古典詩詞曲賦中尋覓到的佳句妙章,均可以用煙花的外在形式加以體現,惟妙惟肖,令人歎為觀止。

  緊跟著,街兩旁響起了一聲又一聲的炸響。那黃色的「金盤蕩月」,粉色的「水澆鳳蓮」,紅色的「長明燈塔」,綠色的「葡萄廊架」……這些時新的煙花便先後出一在美麗的夜空,更奇特的是,星球蓮花炬大張彩幕,變化奇巧、賽奪天工,一時間,火樹銀花、光怪陸離,把個大千世界裝扮得五彩繽紛,加上同時有爆竹聲聲,二踢腳、升高三級浪、飛天十響,鑽天火、匣子炮、地老鼠、滾繡球,……天上,空中,地上焰火騰騰,煙霧嫋嫋,立體的五彩把個京城的燈市口照得如同白晝一樣,令人忘了是在嚴寒天氣,個個顯得精神高昂,倦意皆無。

  大順可算是開了眼界,興奮得滿臉通紅,他一步跨過好幾個臺階,連竄帶蹦地闖進二樓,不由得愣住了,他看到,滿桌狼藉一片,剩下的碗筷都還沒有收拾,碰翻的那壇老酒和著菜味,形成一股酒氣熏人的難聞氣味,令大順只感一陣嘔吐,差點吐出來剛吃進的飲食,他強咽了一下,慢慢地走到徐端跟前,見自己的徐大人早已攏著袖口睡著了。

  勤于早起的嘉慶帝和往常一樣,離開寢宮,隨侍太監侍候已畢,禦膳房便送來早點,洗漱、用完早膳過後,嘉慶帝興致很好,雖說讓他憂心的事不少,但大都得到妥善的治理,他感到自慰的是,去年一連的懲貪治縱、整肅政紀、重振朝綱的政績已經贏得天下百姓的讚賞,各地的賀辭也如雪片似的飛過來,朝中大臣無不拍手稱快。

  昨夜在暢春園的燈會上,一派祥和的氣象把整個圓明園的慶典活動推向高潮。嘉慶帝與眾位嬪妃、皇子及親族共聚一起,好不熱鬧。

  嘉慶帝戴著一頂黑色狐皮帽,衣冠上有碧玉鑲嵌,在宮燈的映襯下,煙煙發光,身著一襲藍緞子面的馬皮襖,上有五福同壽的紅黑色花紋,隱隱散光,外罩一件石青色綢面馬褂,一色明黃的盤龍扣帶緊束腰間,顯得精神抖擻,氣宇軒昂。

  嘉慶帝對當值太監張明東說:「明東!」明東應聲而出,答道:「奴才在!」

  「明東,朕想這會兒去上早朝前,想把昨日積攢擱下來的奏摺拿來一間。」張明東一邊搖頭一邊說:「回萬歲爺,昨個兒是正月十五,軍機處的各位大學士及吏、戶、禮等各部均未見呈上什麼奏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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