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嘉慶皇帝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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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王伸漢早就做好了應付核查大員的一切準備。他這準備工作說起來也很簡單,就那麼兩件東西,或者說是兩件法寶,一寶是銀子,另一寶便是女人。銀子當然是白花花的很有些份量,一般都是一萬兩一包。女人則盡是年輕美貌又頗懂風情的佳麗,一般都是兩人一組。核查大員下來了,王伸漢便派心腹包祥前往打聽。若大員們貪財,他便送去「紅包」,如大員們好色,他就送去美女。如果來得大員既貪財又好色,王伸漢也就毫不吝嗇地將「魚與熊掌」全盤送去。還別說,王伸漢就憑這兩件法寶,竟然無往而不勝。那些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核查大員們,也當然是乘興而來、滿載而歸,他們幾乎無一例外地都這麼評價王仲漢「恪盡職守,體恤民眾。所謂貪婪暴戾之說,純屬無端造謠。」這樣一來,王伸漢在山陽縣知縣的寶座上是越坐越穩、越坐越舒心。 當然,什麼事也總有個例外。王伸漢不可能每件事情都那麼開開心心。他確曾碰到過很是不開心的事情。就說嘉慶十三年秋天吧,不知是不是那個縣學教諭章家磷暗中舉報的,江蘇巡撫江日章突然派了一個姓牛的督察委員,前來山陽視察政情。王伸漢因為事先不知道此事,雖未免有些忙亂,但心中卻也毫不緊張。他有兩件法寶在手,何懼來哉?照例地,他派包祥前去打聽這位牛委員的為人。包祥回報道:「這位牛大人極愛錢財。」 王伸漢嘀咕道:「一個洞裡鑽出來的,還能有別樣老鼠?不愛錢財的官吏,本縣還聞所未聞。」他差人將一萬兩銀子的「紅包」送給了那位牛委員。手下回稟道:「牛大人說了,山陽縣政績一團亂麻,他要悉心查實。」王伸漢哼道:「這個牛狗屎,想玩什麼花樣?」又著包祥前去打探。包祥回道:「這個牛大人又很好色。」王伸漢暗自笑道:「又是一位雙管齊下的貨色。」忙著挑揀了兩位傾國傾城的美女送往牛委員處。王伸漢想,這回該滿足了吧?誰知,那位牛大人並沒有即刻打道回府,而是放出話來道:「山陽縣情況很是複雜,本委員要仔細地巡查。」王伸漢得知後著實有些不安,莫非,這個牛委員與以往大員們不同?他是存心來找碴的不成?繼而,一股怒氣從王伸漢的心頭升起。 他當著包祥的面罵道:「他媽的!這個姓牛的也太不識相了。惹急了老子,老子就一棍打碎他的腰!」這包樣既是王伸漢的心腹小役,心中所思所想當然也就跟主子差不多。他對王伸漢言道:「老爺所言極是。這姓牛的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居然一點也沒把老爺放在眼裡,豈不是自己找死?只不過,姓牛的是上面委派下來的,如果不明不白地突然死去,恐怕對上面不好交待。」王伸漢怒道:「難道叫本縣在這裡坐以待斃不成?」包樣道:「那倒不必。依小的之見,既要痛痛快快地搞掉他,又要神不知鬼不覺地不露出半點破綻。老爺以為如何?」王伸漢點頭道:「言之有理。如此看來,倒要好好地籌劃一番。」 這主僕二人,取得了一致的意見,便開始精心策劃謀害牛委員的手段來。要不是淮安知府王谷前來,說不定,那個牛委員當真就死於非命了。王谷是聽說巡撫衙門派員前來山陽而特地趕來的。得知王伸漢正計劃要幹掉牛委員時,王谷連連搖手道:「這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謀害上峰派來的要人,罪莫大焉。」看王穀的表情,很是有些驚訝。「老弟,要不是本府適時趕來,你可就闖下大禍了。所謂凡事當三思而後行,老弟應當謹記啊!」王伸漢不以為然地道:「小弟我該做的都做了。給了他銀子,又送女人讓他玩,可他姓牛的還是不買帳。我如此仁至義盡,他卻一點情也不領,這不是把小弟我逼上了絕路?」王穀「哈哈」一笑道:「老弟此言差也。想這牛委員的為人,老兄我也略知一二。他本是巡撫汪日章大人的一個親戚,有了這層關係,他的胃口當然就要比一般大員的胃口大些。依為兄之見,老弟還應當破費些才是哦。」 王伸漢依然氣呼呼地道:「如果我再送些銀子與他,可他還是不買帳,這又如何是好?」王穀笑道:「老弟也太過多慮了。為兄敢保證,只要老弟你送足了銀兩,這山陽縣境內便依舊風平浪靜。老弟可信否?」王伸漢言道:「知府大人的話,本縣敢不相信?但不知,還需多少銀兩才叫足夠?」王穀稍一沉吟,然後道:「若本府所料不差,只需兩萬兩銀子便可堵住那牛委員的嘴。」王伸漢一聽急道:「什麼?還要兩萬兩?這姓牛的胃口也忒大了些!如若上峰派下來的大員都似這牛狗屎一般,那本縣還不叫他們活活扒了一層皮?」王穀擺手道:「老弟也太過言重了。區區幾萬兩銀子,又何足掛齒?山陽縣如此廣袤,什麼地方不能搜刮他個十萬、八萬的?老弟又何出扒皮之言?」王伸漢想想也是,姓牛的能扒我的皮,我就不能去扒山陽縣老百姓的皮?姓牛的扒我一層皮,我就去扒山陽縣百姓們兩層皮,反正吃虧的不會是我。於是,王伸漢就秉承王谷大人的意思,又著人給那位牛大人送去了兩萬兩銀子。這兩萬兩銀子也真管用,剛送去不幾天,那牛大人就興致勃勃地離開山陽回巡撫衙門交差去了。 又過了幾天,王伸漢還收到了巡撫汪日章的一封親筆信。信中,汪大人竭力稱讚王伸漢治理山陽有方,正考慮酌情擢升云云。那信中羅列的一條條王伸漢的「政績」,連王伸漢自己看了都有些莫名其妙。至此,對於金錢的無與倫比的作用,王伸漢的認識又大大加深了一步。他愈加清醒地認識到,只要是官,就一定貪財,而官越大、地位越高,貪財的程度就越重。他認為,這就是當時社會中為官做吏的一條規律。只要你循著這條規律辦事,你不僅不會做錯事,反而會平步青雲、官運亨通。他自己的經歷,還有那位王谷大人的經歷,就充分地證實了這條規律的永恆真理性。今年,黃河決堤,洪水幾乎淹沒了大半個山陽縣境,正當王伸漢一邊從上級調撥的賑災銀款中大撈一把、一邊靜候著江日章巡撫大人對他酌加耀升的消息時,卻大出意料地碰上了一個叫他寢食難安的頭疼人物。這個人物的身份是兩江總督鐵保派到山陽縣視察賑銀髮放情況的監察委員。他軟硬不吃,既不愛財,又不好色,他一門心思愛好的,是全力以赴地調查核實王伸漢的所作所為情況。他,就是本年新科進士、山東即墨縣李家莊的李毓昌。 在山東省即墨縣的東邊,有一個海灣,名叫嶗山灣,灣邊有一村莊,喚作李家莊。莊內住戶,本來大都姓李。乾隆年間,一場瘟疫席捲了該莊,莊內人家,幾乎十室九空。到了嘉慶年間,雖然莊內的人口增至千數,但李氏家族,卻只剩下二人。一個是年尚未及弱冠的少年,一個是這少年的族叔李太清。這少年,便是那李毓昌。李太清自幼習武,也許就是憑著他那強壯的身體,才勉強躲開了那場瘟疫的襲擊。李毓昌雖然也僥倖活了下來,但多多少少是受到了瘟疫的影響,儘管個頭很高,卻長得弱不禁風,加上一副眉清目秀的面容,簡直就跟窈窕淑女沒什麼分別了。為了這個李毓昌,李太清可算是操碎了心。 李氏家族就僅存他們二人了,撫養李毓昌便成了李太清義不容辭的責任。好在李太清的武功方圓數十裡都很有名,前來投師學藝的農家子弟為數不少。儘管李太清還談不上多麼富有,但這叔侄兩個的溫飽問題卻也基本上得到了解決。李太清真的是把全部身心都放在了李毓昌的身上,為了侄子,他年過四十依然孑身一人,縫洗燒煮,都是他一人承擔。他省吃儉用,攢了一些銀兩,將侄兒送到了莊內私塾學堂裡就讀。果然,不到一年,李毓昌的好學勤奮的名聲就傳遍了莊內外。尤其在吟詩作對方面,連私塾先生也常常對李毓昌豎大拇指。李家莊一千幾百口人,大大小小,男女不等,雖然認識李毓昌的人不多,但只要一提起他,幾乎沒有人不知曉。 李太清為侄兒的才學進步著實欣喜萬分。而更讓李太清欣喜萬分的是,自己的侄兒,居然與本應最大的財主林大富的女兒林若蘭結了婚。這其中,當然有一些偶然的因素,但在這偶然之中,卻存在著某種必然。就像俗語說的那樣,有緣千里來相逢,無緣颶尺不相識。李毓昌和林若蘭也許本就有緣,又同住一個莊子,沒有千里之隔,他們相見、相識再相親的過程似乎也就順理成章了。不過,要說起來,他們能夠相見、相識終又合二為一,還要歸功於林若蘭的父親林太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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