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嘉慶皇帝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王伸漢滿以為這個縣今老爺會有什麼高招使犯人開口,但看來看去,這個老爺似乎也只有一招,那就是,犯人若不開口,他就將你打入地牢,直到你開口為止。故而,一時間,山陽縣城的監牢裡,人滿為患。但不管怎麼說,他王伸漢的那「王一棍」的驚世駭俗本領,就漸漸地荒廢了下來。這,著實令王伸漢大為不快。而叫王伸漢更為不快的卻是,儘管王穀幾乎每次見到他都要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好幹,一定大有前途」,但就是光聽打雷不見雨聲。一晃幾個月都過去了,王伸漢依舊是個班頭。後來,王伸漢琢磨了一陣,方才悟出其中的道理。那就是,自己再聽從縣令老爺的擺佈,也不能叫「好好幹」了,這「好好幹」是要付諸行動的。於是,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王伸漢悄悄地走進了王穀的住處,將一包沉甸甸的東西呈給了王穀。王穀也沒打開包裹,只用手那麼一掂,便知曉包裹裡裝的是銀子,甚至都掂出了那些銀子的準確斤兩。

  王穀即刻笑道:「本老爺的眼光沒有看錯了人。你這小子確實是夠聰明的。」還叫來一位漂亮的女僕,給王伸漢泡上一杯香噴噴、熱乎乎的濃茶。王伸漢有些受寵若驚了,忙咧了咧嘴言道:「小的在老爺手下做事,一切還望老爺多多栽培。」王穀笑模笑樣地道:「那是自然。本老爺一向是賞罰分明的。」自此,王伸漢又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大凡做官的,沒有一個不愛財的,就像是四肢著地的狗,無論家狗還是野狗,也無論它走到哪裡,哪怕是漂洋過海,走到另一個世界裡,它終歸也還是要吃屎的。王伸漢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後,便靜等著王穀來提拔他了。可是,王谷好像根本就沒有想過此事,只依舊對他說:「好好幹,一定會有前途的」。王伸漢不禁納悶了,心裡話,我可是已經「好好幹」了,怎麼還是沒有「前途」呢?王伸漢再動腦筋這麼一琢磨,有些轉過彎來。自己的那一包銀子,只能說是去「幹」了,但離「好好幹」恐怕還有一定的距離。看來,這個王谷老爺的胃口可是不小。自己要想儘快地奔上「前途」,就只有繼續地「幹」下去。好在王伸漢當時也想開了,雖然「好好幹」要花去自己多年來積攢的銀子,但只要有了一個好「前途」,以後就會變本加厲地再將銀子撈回來。這就叫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這一次,王伸漢變得仔細起來,他不再一味地送銀子給王穀,而是投其所好,揀王穀最喜歡的東西送。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發現王穀除了喜愛銀子外,最喜歡的東西有兩件,一件是珍奇古玩,另一件便是女人了。王伸漢加緊準備起來,不惜用一千兩銀子買回一隻漢代的陶碗。王伸漢忘不了王穀見到那只陶碗時的眉開眼笑的表情。他又用五百兩銀子買回兩個娼妓,又花費同樣數目的銀子請來一位名優專門調教那兩個娼妓。時間不長,那兩個美貌的娼妓便歌舞琴瑟,樣樣精通了。王伸漢嫌那兩個娼妓原來的名字不好聽,不能打動人心,便親自給她們另起了新名,一個喚作「樊素」,一個名作「小蠻」。別看王伸漢識不得多少文字,卻也還記得私塾先生曾教給他的「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兩句唐詩。一切準備停妥,王伸漢便揀了一個黃道吉日,恭恭敬敬地將王谷老爺請到了自己的家中。酒酣耳熱之際,王伸漢喚出了「樊素」和「小蠻」。

  在王谷老爺那癡迷迷的目光中,樊素唱起了「高山流水」之曲,小蠻跳出了「楚王細腰」之舞。那曲子唱得妙,那舞跳得更是絕,而旋律和舞拍配合得簡直就是天衣無縫。樊素唱得動情,小蠻舞得盡興。在歌聲和舞姿中,她們仿佛越發嬌豔起來,似兩朵鮮花正冉冉盛開。王谷老爺不僅是癡了,他看著看著都有些呆了。王伸漢見狀心中暗暗高興,自己的一番心思算是沒有白費。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然後裝著不經意地樣子問王穀道:「老爺,這兩位女子的歌聲舞步,可合老爺的胃口?」王穀由衷地道:「妙哉!實在是妙哉!本老爺怎麼也不會想到,在這如此偏僻的小城,竟會有這等佳麗,實在是匪夷所思。」王伸漢輕輕地道:「如此說來,老爺是很喜歡這兩個女人了?」王穀毫無掩飾地道:「豈止是喜歡,老爺我心中的愛慕,實在是無法形容……」

  王伸漢似是很隨便地道:「老爺如真的喜歡,小的我就將這兩個女人送與老爺解悶,如何?」王穀雙目一亮。「你此話當真?」王伸漢道:「在老爺面前,小的怎敢誆騙?」王穀好像沉吟了一下,然後低低地道:「此二女如此絕妙,想必你心中也很歡喜。古人雲,君子不奪人所愛。老爺我雖不敢謬稱君子,但也懂得其中的道理。」王伸漢暗道,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何苦之有?當然,他口中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王伸漢作出十分誠懇地樣子道:「小的自小魯鈍,未曾學得多少詩書,這兩個女人,老爺說她們絕妙,而小的卻認為稀鬆平常,且覺得那歌聲刺耳、舞步亂目。小的既不喜歡她們,老爺將她們拿去,不僅毫無奪愛之嫌,而且還能讓小的清靜許多,這兩全其美之事,老爺又何樂而不為呢?」王谷聽王伸漢這麼說,似乎也就不好意思再謙讓了。「那好,你既如此說,老爺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你放心,這筆人情,老爺我已深深記在心中。我,是從不會虧待別人的。」

  言罷,王穀也顧不得再吃什麼酒菜,招呼一聲,就將那樊素和小蠻帶回自己的住處獨自欣賞去了。不過,在離開王伸漢之前,他笑嘻嘻地又對王伸漢道:「本老爺早就說過,老爺我沒有看錯人。你這小子果真是前途無量啊!」王伸漢很是謙遜地道:「老爺謬獎,小的實是愧不敢當。小的若真有什麼前途,那也是老爺您關懷提攜所致。」王穀「哈哈」笑道:「你我同宗同姓,再如此客氣,可就見外了!」說完飄飄然而去。這一回,王穀可是說到做到。一月之內,王伸漢連升兩級。幾年之後,在山陽縣城裡,除了王穀,那就是王伸漢說話算數了。也就是說,王伸漢在山陽縣城裡,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已經混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了。這實在是令王伸漢高興。而幾年之後,叫王伸漢更為高興的事又發生了。

  王谷因為「公正清廉、治民有方」的政績,遷升為淮安知府,所余山陽知縣空缺,因王谷向桌司、藩司及巡撫衙門大力舉薦,就由王伸漢做了山陽縣百姓們的父母官。這一下子,王伸漢的理想可算是實現了。在山陽城裡,他成了說一不二的人物了。儘管他為了當上縣官大老爺而幾乎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銀子,但他一點也不著急。他有的是撈錢的法子。山陽縣這麼多百姓,一個人只需搞他十兩銀子,自己也就成了百萬富翁了。還別說,王伸漢撈錢的點子也真不少。就說他制定的那個「人頭稅」吧,同別處相比,卓然不同,可謂是匠心獨運、別出新裁。他除了讓每個山陽縣民每年須繳納一定的銀錢外,還另有新招。

  他將這個「新招」稱之為「人頭稅」中的「特稅」。比如,誰家要是死了人,必須向縣衙上交一定數量的銀子,這喚作「空頭稅」。誰家要是娶妻添丁,又必須向縣衙繳納足夠的銀兩,這叫做「多頭稅」,等等。偌大的山陽縣,一年之中會有多少衰竭的生命逝去、而又有多少新的生命誕生?所以,僅這兩種「特稅」一年就為王伸漢掙得了上萬兩銀子。一時間,搞得山陽縣的生靈似乎不敢去死也不敢出生,但生生死死乃是自然規律,誰也抗拒不了。故而,王伸漢的腰包也就像那自然規律一樣,一天天地不可避免地讓銀子撐得溜圓。

  不過,王伸漢也絕非那種「見利忘義」之人。他很懂得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他之所以能有如此榮耀的今天,那知府王谷大人實在是功不可沒。所以,逢年過節什麼的,王伸漢總是攜著自己的心腹小役包祥,帶著厚厚的一筆財禮,前往淮安府拜訪那王谷大人。這一來二去的,王伸漢和王穀就好像真的成了一家人了。彼此相見,似乎沒有了上下級之間的客套,竟自稱兄道弟起來。這種融洽的關係,當然來自金錢的魔力。王谷就曾直言不諱地對王伸漢道:「老弟,你成了本府在淮安的三大搖錢樹之一了!」

  而王伸漢,卻也從王穀那獲得了不少好處。最明顯的是,無論王伸漢在山陽地界如何地翻天覆地,他王穀至多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然,清朝政府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王伸漢獨斷專行地在山陽境內任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有些正直的人士早就將王仲漢的所作所為俱稟上報。如山陽縣縣學教諭章家磷,雖年紀甚輕,但頗有一腔正氣,曾悄悄地兩次向巡撫衙門函告王伸漢。故而,巡撫衙門,包括兩江總督衙門,都曾連續派員前來山陽核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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