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嘉慶皇帝 | 上頁 下頁
八二


  話剛說完,廣興就率先奔跑起來,只片刻工夫,廣興就將長齡等人遠遠地拋在了身後。長齡等人在這方面哪裡是廣興的對手?別看廣興年歲也算不小了,但他終日以騎馬縱橫為樂,其身體也是相當棒的。別說長齡、張鵬升、金湘這等早讓酒色掏空了身軀的官吏,即使換上二十來歲的壯實小夥,若和廣興比起跑步,也不會占到多大便宜。廣興跑至人群中,臉不紅,心不跳,氣也不粗,再回頭看長齡等人,差點樂出聲來。只見長齡,帽子早拿在手中,一頭亂髮,已將整個臉面遮去大半,活脫脫像個囚犯。而那張鵬升和金湘的情狀,也不比長齡好多少。

  許久,長齡等人才氣喘吁吁地趕到。廣興笑道:「如此看來,幾位大人當仔仔細細地保重身體哦。」長齡陪笑道:「欽差大人真是天生神力,卑職等自愧不如。」金湘接道:「欽差大人,前面不遠便是卑職衙門,請大人上馬,到卑職處稍作休息。」早有人拉過廣興駿馬,盛師曾、盛時彥兄弟侍候廣興登鞍。廣興對長齡諸人道:「幾位大人也請上馬吧。時已黃昏,又值秋天,風聲颯颯,孤鳥飛鳴,本欽差實在不想在這曠野之中逗留。」原來,廣興為取悅乾隆而強記硬背的那些詩文,此時早忘卻大半,雖偶爾還能道出幾句文辭,但若讓他久留荒野之中,他卻是萬萬不會同意的。金湘道:「如此便請欽差大人坐好,卑職前頭帶路。」遠遠地,遙見曹州城樓上彩旗飄揚,隱隱地,還能聽到鼓樂齊鳴的聲音。廣興問道:「本欽差見彩旗飄揚在先,聞鼓樂齊鳴於後,敢問金大人,此是何意?」金湘道:「欽差大人有所不知,本州百姓,聽說欽差大人今日至此,便自發組織起來,手搖彩旗,身背鑼鼓,在城門列隊歡迎欽差大人到來。」

  廣興聽了很是高興。「如此看來,金大人在本州可謂治理有方啊!本欽差回京後,定在聖上面前為金大人美言。金大人以為如何?」金湘忙道:「如此便先行謝過欽差大人提攜。」說話當口,已到了城門附近。果見人頭攢動、旌旗飄揚,那富有節奏的鑼鼓聲,更是震耳欲聾。廣興是越看越喜歡,越聽越興奮。在朝中,他是嘉慶的臣子和奴才,而作了欽差,他便是地方官的主子和皇帝。所以,他最愛做的事,便是以欽差的身份在全國各地巡查。巡查途中,他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誰也不敢違拗。此刻,他置身於萬眾歡迎的盛大場面之中。簡直有飄飄欲仙之感。他不住地點頭道:「好,好,如此甚好。本欽差非常滿意。」這歡迎的人群,從城門一直透迄到州府衙門。而在州府衙門兩旁,其熱烈隆重的場面,更是蔚為壯觀。廣興的駿馬一到,立刻有兩個面俏衣豔的侍女走過來。金湘道:「欽差大人請下馬,卑職的衙門到了。」

  廣興「哦哦」兩聲,迅速離鞍下馬,在那兩個俏豔的侍女攙扶下,一步步地循著足有五百米長的紅地毯向前緩緩地走去。那紅地毯很特別,其顏色非常濃重,不似什麼顏料染成,而像是人的鮮血灑成。廣興當然不管這些。他只覺得走在地毯上非常地柔軟舒適,而兩邊幾乎是偎在自己身上的兩個侍女,看起來卻又比地毯柔軟舒適得多。應該承認,廣興還算不上什麼好色之徒,然而大凡男人,見了俏豔美麗的女人,又如何不為之心動?尤其是手中掌握了一定權勢的男人,則更是如此。因為權勢可以佔有一切,可以得到一般男人所無法企及的東西,這東西中當然包括女人。古今中外,還幾乎沒有什麼破例。廣興手中的權勢多大,他幾乎可以擁有任何東西。不過,在兩個侍女攙扶他向前行走的當口,他的舉止還算是規矩的,他甚至都沒有去摸一下近在颶尺的侍女的臉,相反,他還頻頻點頭,頻頻揮手,向兩旁歡迎他的眾人問候致意,以便把天子的恩澤散佈四方。

  殊不知,前來歡迎他的這人群當中,絕大部分是金湘逼來的。誰若不從,金湘便以「犯上作亂」論罪。們心自問,有幾多百姓不怕殺頭?廣興當然不知這些,即使知道他也不會去深究。他想看到的就是這場面,至於這場面因何而來,好像就不關他廣興的事了。終於,鮮紅著血的地毯走完,廣興進了曹州衙門,走進了一間專為他設置的房間裡。這房間也說不上金壁輝煌,不過,廣興也曾人過嘉慶的一個寢宮,他覺得,金湘為他準備的這間房屋,跟聖上寢宮相較,也委實沒多大差別。廣興在兩個傳女扶持下落了座,看了看金湘,又看了看長齡和張鵬升,言道:「本欽差自入山東境內,至目前為止,都十分滿意。幾位大人對本欽差的悉心準備,本欽差已然心領。不過,私事私了,公事還得公辦。本欽差是奉聖上旨意,前來山東按察。毋庸諱言,目前全國各地,貪贓枉法之風很是盛行,官浮於事,欺上瞞下,如此等等,讓吾皇聖上在朝中很是不快。本欽差正是恭代聖上,往山東察視吏治,鑒此,還望幾位大人多多協助配合,以報聖上隆恩!」

  長齡、金湘和張鵬升一揖到底,齊聲道:「欽差大人請放寬心,吾等受聖上恩澤,在此為民之父母,必盡心盡力報效皇上,哪敢一日鬆懈?但不知欽差大人有何具體安排?」廣興道:「所謂客隨主便,本欽差既已到此,當唯幾位大人是聽。」長齡忙道:「豈敢,豈敢。顧念欽差大人旅途勞頓,還請屈尊在此歇宿一晚,明日再赴濟南府,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廣興道:「巡撫大人著意安排便是。」長齡道:「如此甚好。只是曹州地僻人稀,條件不盡如意,還望大人海涵。」廣興笑道:「本欽差此番離京,目的便是巡查山東政績,怎敢奢談什麼條件?還望幾位大人理解。」長齡不住地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是。雖大人此次是初來山東,但大人在別處巡視之情形,卑職等也早有所聞。大人每到一處,雷厲風行,別州別府所懸訟案,大人只幾天工夫便處理完畢,此等才幹睿智,著實令卑職等由衷佩服。大人此番前來,還請不吝賜教。」

  廣興哈哈笑道:「巡撫大人如此誇讚本欽差,實難承當。本欽差只不過稟聖上旨意,想多為黎民百姓做些實事罷了,怎敢狂妄言功?又怎敢對幾位大人賜教?」真可謂你來我往,說得倒也冠冕堂皇。接著,長齡對金湘使了個眼色,金湘會意,揮手將閒雜人等趕出,包括那兩個人嬌衣麗的侍女。廣興似是不解道:「幾位大人此是何意?」長齡謙遜地回道:「卑職怕閒雜人等圍繞,有礙大人行止。」揮揮手,那張鵬升便走到廣興面前,呈出幾張銀票,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此處共有紋銀三萬兩,是巡撫大人、金湘大人及卑職所湊,區區小禮,不成敬意,還望欽差大人笑納。」廣興瞅了一眼銀票,又瞅了瞅長齡等人,然後言道:「幾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本欽差是按察地方吏治而來,不是收受什麼饋贈。幾位大人明白了嗎?」長齡趨前一步道:「卑職十分明白欽差大人的言語。大人巡視別處,真可謂清正廉明。卑職等斷不敢玷污大人名節。只是山東並非富庶之地,大人又要四處奔波,卑職等所奉銀兩,只是供大人一路食宿花費,豈敢妄言什麼饋贈?懇望大人能明察卑職等對大人的一片心意。」

  廣興點頭道:「巡撫大人說得倒也在理。有道是恭敬不如從命。若本欽差再行推辭,豈不過於不近人情?」說著話,十分自然地從張鵬升手中抓過銀票,遞與常隨身後的盛師曾道:「好好保存著,聊供一路盤纏。」又轉向金湘道:「此處是金大人地盤,但不知以下有何安排?」金湘言道:「卑職聞聽欽差大人特別喜歡馬匹,故而預先挑選了幾匹,本欲牽來讓大人一覽,可此時天色已晚,正是用膳之時,所以卑職想……」一聽說有好馬,廣興陡長精神,即刻起身道:「飯可早吃,也可晚吃,但馬匹卻應儘早觀瞧。金大人,請前頭帶路,讓本欽差看看曹州府上到底有何良駒。」金湘聞言不敢遲疑,一路將廣興領入馬廄。馬廄很大,每個欄內都拴著一區駿馬。廣興言道:「煩請金大人將欄門打開,讓所有馬匹出來奔跑。」金湘很是聽話,親手打開了一個欄門。霎時,上百匹馬一齊湧出,眼前頓時煙騰塵繞。金湘問道:「欽差大人,這些馬匹是卑職親手精選,大人可否中意乎?」

  廣興一時沒有言語,只眯縫著雙眼仔細觀瞧。應該說,廣興對辨識駿馬良駒可算得上行家。大凡馬匹,只要打他眼前掠過,他便可以娓娓道出優劣。這一點,先朝乾隆皇帝也很是佩服。廣興看過幾眼之後,扭頭問金湘道:「曹州境內,你所說的好馬就只有這些?」金湘隱約聽出有些不對頭。「目前,暫時,只有這些,但不知大人可否中意?」廣興緩緩言道:「金大人所選馬匹,應該說都是百裡挑一了,也可將它們稱為駿馬。只是,真正能稱為寶馬良駒的,依本欽差看來,這裡並無一匹。」又歎息言道:「想不到,偌大的曹州府,竟然找不到一匹真正的好馬來,真是可悲可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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