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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金湘一聽,很是有些不安,囁嚅言道:「欽差大人所言極是,曹州府內委實寒酸。不過,雖然敞州地廣人稀,倒也確實有一匹好馬……」廣興急問道:「你所說的那匹好馬何在?」金湘道:「離此地五十裡,有一莊喚做孫家莊,莊內養著一匹好馬,此馬乃百年罕見,大凡見過此馬之人,都言此馬足可與當年西楚霸王胯下坐騎相媲美。」廣興不禁「哦」了一聲。「金大人,既有如此好馬,為何不牽來讓本欽差一觀?」金湘歎息道:「欽差大人是有所不知啊。卑職聽說大人要來,又聞知大人喜馬,昨日便親往孫家莊,索要那匹好馬,然而孫家莊莊主怎麼說也不答應卑職要求。無奈,卑職只好空手而歸。」

  廣興驚異道:「世間還有如此刁民?金大人,你乃一堂堂知府,竟拿一什麼莊主莫可奈何,這是何種道理?」金湘言道:「欽差大人恐不知個中內情啊。如若那個莊主,只是一個莊主,卑職前去,還不手到擒來?然而,那莊主孫良把可不是等閒之人啊?」廣興哼道:「想那一小小莊主,又有什麼不等閒之處?莫不是金大人以此來搪塞本欽差罷了。」金湘急道:「卑職豈敢?只是那孫家莊莊主乃高唐州知府孫良炳孫大人的胞弟,卑職實在不便強求於他。還望欽差大人諒解些許。」金湘說得不無道理,他和孫良炳同為知府,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又如何能對孫良把動武?然而廣興卻不是這樣看,在他的眼裡,地方官吏一概是他的奴僕,當竭盡心力為他服務,豈能有丁點逆違?廣興的目光轉向長齡。「巡撫大人,适才金湘所言是否屬實?」長齡恭道:「金湘金大人所言字字屬實。」廣興道:「想那孫良把,只是孫良炳之弟,而孫良炳只不過是區區知府,你身為巡撫,如何差遣不動?想必巡撫大人在此事上,並未認真仔細吧?」長齡忙道:「回欽差大人的話,即便卑職再過蠢笨,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山東境內,各州各縣,卑職皆可任意差遣,唯高唐州一府,卑職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廣興蹙眉道:「巡撫大人此話何意?你乃巡撫,他為知府,他卻不唯你是聽,莫非吃了豹子膽不成?」長齡道:「想那孫良炳,雖未吃過什麼豹子膽,但他所倚仗的,卻委實比豹子膽更勝一籌啊。這次欽差大人來山東巡查,卑職分付各州各縣當精心準備,而獨有孫良炳不聽。卑職拿他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廣興怒道:「一個知府,竟如此抗拒巡撫,你為何不將他革職拏問?」長齡回道:「欽差大人既提起此事,卑職也就不敢相瞞。這山東境內,卑職以下大小官吏,卑職是想撤就撤,想換就換,若得罪卑職過盛,卑職就將他打人死牢,真可以說是隨心所欲、得心應手啊。而那孫良炳,自知府高唐州以來,卑職卻始終不敢動他。」廣興道:「這究意是為何?」長齡長歎道:「卑職本也不知,後來才聽說,這孫良炳在朝中有人撐腰,故而他敢為所欲為。」

  在朝中,誰不敬讓廣興幾分?廣興道:「巡撫大人可知那為孫氏撐腰之人是誰?」長齡道:「據卑職所知,那為孫良炳撐腰之人,便是宮中鄂羅哩鄂公公。」廣興一聽勃然作色:「那個閹人,不在宮中好好侍奉聖上,竟將手指伸到山東境內,真是氣煞我也。此氣不消,焉可為人?」轉臉對金湘言道:「金大人,再煩引路,本欽差要直驅孫家莊,看看這什麼孫良把,到底是幾頭幾臂,竟敢有如此惡膽!」廣興此言,正中長齡等人下懷。他們早就想拔掉孫良炳這眼中釘、肉中刺。廣興此番前來,不是最佳良機?然而長齡面上卻說道:「欽差大人,此時天色已晚,孫家莊距此又有數十裡路程,依卑職看來,當由卑職等侍奉大人吃了晚飯,好好歇息一陣,明天再去也不為遲。」廣興朗聲道:「飯可以不吃,覺也可以不睡,但那匹好馬,本欽差是一定要看的。爾等若嫌路途遙遠,那本欽差自己去好了。」長齡等人急忙陪笑道:「欽差大人言重了。大人一路奔波勞累,何等辛苦?吾等只有追隨大人,方党略略心安,怎有推三辭四之理?」說完話,幾位大人翻身上馬,盛師曾、盛時彥等人緊跟其後。一干人馬,威風凜凜地直向孫家莊撲去。

  沒有風,沒有蟲鳴,只有這「得得」的馬蹄聲踏碎了這十分靜謐的秋夜。一輪明月,高懸於夜空之中,靜靜地注視著這即將要發生的事情。遠遠地,有幾點燈火閃爍,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幾點燈火就仿佛是天上的幾顆淡星。金湘言道:「欽差大人,那兒便是孫家莊了。」廣興暗道:「孫家莊啊孫家莊,本大人今日不攪得你雞犬不寧,誓不為人!」馬鞭一指,沖著金湘道:「爾等速速前去,本欽差隨後就到。」金湘,也不待答話,雙腿一夾馬肚,人馬便似利箭一般直向莊門射去。來到近前,金湘看見莊門的兩側各掛一隻大紅燈籠。左邊的燈籠上寫著:慶三秋永嘉。右邊的燈籠上寫道:賀五穀常豐。金湘此時也未在意,只扯起嗓門沖莊內叫道:「爾等聽著,欽差大人駕到……」

  喊了兩遍,就聽「支楞楞」一陣響動,莊門洞開,莊內火把燭照,一片通明,數十人跪於院內,為首的是一位精瘦漢子,口中呼道:「屬下孫良把率家眷人等在此迎候欽差大人光臨……」恰巧廣興正策馬趕到,瞥了一眼那兩個燈籠,面上現出一絲冷笑,又瞥了跪於院內的孫良把等人一眼,臉上又是一陣冷笑:「沒想到,這小小的孫家莊,人丁倒很興旺啊!」說著話,人馬已踏入院內。那馬蹄揚起的灰塵,早覆了孫良把一臉。廣興下了馬,在盛氏兄弟的護持下,進了一間大屋,穩穩地坐好。那邊,孫良把已畢恭畢敬地在廣興的身邊肅手而立。廣興笑道:「孫良把,本欽差奉皇上旨意,前來山東巡查,到現在,肚內依舊空蕩,但不知貴莊可有什麼東西聊以果腹?」孫良把道:「欽差大人光臨敝莊,何止蓬革生輝!只是敞莊飯簡菜陋,實恐汙了大人腸胃。」

  廣興揮手道:「饑餓之人,還挑揀什麼食物?莊主自去準備便是。」原來,廣興此刻的確是饑腸轆轆了。而長齡等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好在這裡莊大人多,動作倒也快捷,不多時,幾大桌豐盛的酒席已然準備停妥。說豐盛,倒也不儘然,因為菜雖頗多,卻沒什麼珍饈佳餚。看來,這莊主倒也是個儉省清淡之人。廣興此時卻也顧不了這些。只管大口地吞咽,間或也喝上一碗兩碗米酒。摸摸肚皮,膨脹了許多,廣興打著嗝放下了箸。他這邊一落筷,長齡等人便立刻停止了動作。廣興斜目對一直恭立在身邊的孫良把道:「孫莊主,此刻本欽差已酒足飯飽,接下來,就該和你談談一些正事了。」孫良把道:「一切但憑欽差大人吩咐。适才敝莊招待若有不周之處,還請大人海涵。」廣興懶洋洋地道:「本欽差聽說,貴莊養有一匹絕世寶馬,可有此事?」孫良把道:「屬下不敢相欺,確有此事。」廣興道:「聽知府金大人說,他曾來此索要過此馬,而你沒有同意,可有此事?」孫良把道:「也有此事。」廣興道:「可否告訴本欽差,這是為何?」孫良把道:「小民以為,欽差大人奉旨離京,當一路關切民生民計,哪有餘暇逗玩馬匹?故小民不曾答應知府金大人索求。」一邊的金湘似要發作,廣興攔住了。「說得好,孫莊主,說得真好,真不愧是孫良炳孫大人的弟弟啊!只是,貴莊主還有所不知,本欽差除了巡視民生民計之外,還一路探訪有無刁民作犯上作亂之舉。這,孫莊主明白了?」孫良把道:「小民不知大人何意?」廣興點頭道:「好,好,你若不知,那本欽差就來告訴你。」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刁民孫良把,你知罪嗎?」孫良把不解,倒也不懼。「欽差大人,小民實是不知所犯何罪。」廣興怒道:「大膽刁民,有犯上作亂之實,卻又佯裝一無所知。來啊,給我將這刁民孫良把拿下,重重拷打,看他招還是不招。」早走過來那如狼似虎的盛氏兄弟,將孫良把摁倒,捆牢。盛師曾拿鞭,盛時彥持棍,兩人鞭來根往,直打得孫良把皮開肉綻,鮮血飛濺。好個孫良把,竟一聲不吭,怒目直射廣興。

  廣興擺手,棍止鞭停。廣興笑問孫良把道:「孫莊主,這回該招了吧?」孫良把圓睜二目,正氣凜然。「欽差大人,你若強行索馬,著人牽去便是,何必空捏罪名,濫施刑法……」

  「住口!」廣興又一拍桌子。「孫良把,你以為本欽差是為了要你的馬而捏造你的罪名?本欽差一路走來,日理萬機,廢寢忘食尚嫌時間無多,怎會貪戀你那一匹鳥馬?告訴你,本欽差是接到密報,說這孫家莊有犯上作亂之舉,故不辭辛勞黃夜而來,本想若你如實招供,本欽差念及孫良炳情誼,也就不加深究,沒想到,你這刁民竟如此狡詐,看來,不重重教訓於你,你也不知王法天理何在。來啊,著這大膽刁民,狠狠地打!」,時間,盛氏兄弟鞭飛棍舞,直打得孫良把奄奄一息。這等打法,令長齡也為之心涼:「欽差大人,恕卑職愚鈍,卑職實是不知,這刁民孫良把,究竟所犯何罪?」

  長齡的聲音很低,低到只有廣興一個人能聽清。廣興微微一笑,沖著金湘和張鵬升道:「二位大人,可知這刁民所犯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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