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嘉慶皇帝 | 上頁 下頁 |
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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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廣興奮不是胸無點墨之人,但肚中的貨色卻也不多。然而巧的是,他為取悅聖上而死記硬背的詩詞,在乾隆的面前,卻全都用上了。臨近黃昏,微風乍起,一條小溪若白帶一般遠遠飄來,溪邊有一小橋,橋邊坐有一位窈窕淑女,正奏著一支七孔長蕭,蕭聲似很哀怨,而哀怨中又蘊著不盡的期盼。乾隆動了情懷,翻鞍下馬,指著眼前景致道:「此等風光,若不賦詩填詞,豈不有傷大雅?眾愛卿,有誰能即興一首,道盡眼前情思,朕一定重重有賞。」 廣興一聽有些心慌,因為他肚內雖強記了不少詩詞歌賦,卻都是前人所留,若叫他自己吟詩填詞,那也實在是為難他了。好在眾人一時也都沒開口,廣興始覺有些安寧。也難怪,乾隆平日常以才思泉湧自稱,而所作歌詞也確時有可觀,若非萬不得已,哪個臣子願在他面前賣弄?雖有一人常和乾隆應和,那便是紀曉嵐,然而此時,紀曉嵐卻留在了宮中。乾隆見無人開口,便將目光對準了廣興。「愛卿,朕見你多才多藝,為何此時也緘默不語啊?」要說廣興腦袋靈活,便靈活在這裡。雖說他自己不能賦詩,但腹內卻裝著不少現成的內容。「陛下,奴才見眼前情景,別有韻味,本是想聊作一首詩賦,以博聖上一曬,卻忽而憶起前人有一闋慢詞已將眼前之景道盡,故而奴才不敢開口。」 廣興此番話可謂靈巧無比,既回答了皇上的提問,又避開了自己的短處,且引著皇上向自己的思路發展。果然,乾隆問道:「愛卿,你憶起的那闋慢詞是何朝何人所寫?」廣興答道:「奴才所言,指的是宋朝詞人史達祖……」乾隆立刻道:「愛卿所指,莫非是史達祖的那首換巢駕鳳?」廣興道:「聖上英明。奴才正是此意。」乾隆的目光又轉向那溪邊的小橋,橋邊的姑娘仍在動情地吹著長蕭。末了,乾隆微微地點了點頭。「愛卿所言極是。那換巢鸞鳳的確已將眼前風光敘盡。愛卿,可否為朕將這闋慢詞吟詠一遍?」廣興即刻道:「奴才正有此意。只恐聲澀音啞,汙了聖上耳目。」乾隆道:「愛卿不必過謙,但吟詠便罷了。」好個廣興,使出渾身解數,聲情並茂地將來人史達祖的那闋「換巢鸞鳳」演繹得淋漓盡致: 人若梅嬌,正愁橫斷塢、夢繞溪橋。 倚風融汗粉,坐月怨秦蕭。 相思因甚到纖腰, 定知我今無魂可銷。 佳期晚,漫幾度淚痕相照。 人悄,天渺渺,花外語香,時透郎懷抱。 暗握荑苗,乍嘗櫻顆,猶恨侵階芳草。 天念王昌忒多情,換巢鸞鳳教諧老。 溫柔鄉,醉芙蓉,一帳春曉。 廣興所念,前段哀怨如訴,後段卻又溫柔如夢,念到動情處,他身不由己地渾身顫慄起來,竟把一個大清皇上也融入到了他所吟詠的情境之中。他念完了,乾隆還在喃喃自語:「……溫柔鄉,醉芙蓉,一帳春曉……這,不正是這吹簫女子所獨坐期盼的嗎?眼前之景妙,史達祖的慢詞也寫得妙,而愛卿出神入化的吟誦則更妙。」乾隆走近廣興,對他點頭言道:「愛卿,你當真是前途無量啊!」而這句話,才是廣興最最希望聽到的。踏青歸來沒幾天,廣興便由禮部遷升給事中。遷升的理由是:敏于任事,背誦案續如瀉水。廣興由衷地笑了。他讀經誦典的辛勤勞動終於有了很大的收穫。誠然,廣興是絕不會只滿足一個給事中的職位,他要獵取更高更大的權位。就從這點而言,他還是很羡慕那個和珅的。然而,和珅的榮華是不會長久的,自己要再向高處攀登,卻又可以利用和珅。 乾隆將帝位內禪給嘉慶之後,雖然年邁的乾隆以太上皇的身份牢牢地握住大權不放,但廣興憑著其敏銳的嗅覺,認為這種局面只不過是暫時的。嘉慶雖目前只當個兒皇帝,說話幾乎毫不管用,但廣興以為,乾隆終究是要駕崩的,而乾隆駕崩之後,天下不就是嘉慶的了嗎?所以,廣興又把全盤心思用在了嘉慶的身上。 廣興和嘉慶年紀相仿佛,當時也就三十來歲。嘉慶因手中無權,整日便是吃喝玩樂。若論此道,廣興可是行家裡手,他若以此和嘉慶套近乎,兩人會是有許多共同語言的。但廣興並沒有這麼做。他深知,此時乾隆還在,和珅又沒有倒,如果一味地和嘉慶來往,是很容易被和珅整治的。故而,廣興當時也只和嘉慶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廣興只是在等待一個機會。他情知嘉慶最為痛恨的便是和珅。他是在等侍乾隆升天的那一刻早日到來。這等待很苦,卻又很有滋味。 終於,在嘉慶四年,也即公元1799年,乾隆皇帝帶著諸多遺憾在養心殿撒手西去了。國喪還未料理完畢,廣興便先將一本奏章呈在了嘉慶的面前。奏章上的言辭極為激烈,清清楚楚地分條陳列著和珅的十大罪狀。奏章的最後寫道:「和珅實為十惡不赦的國之蛀蟲、國之罪人,如此貪贓枉法之徒,不殺何以整飭國紀、又何以平百姓之忿?」可以說,廣興的這本參劾和珅的奏章,正好說出了嘉慶一直想說卻又一時不便說出的話,理應得到了嘉慶的特別看待。和珅尚未被賜死,廣興就已經被耀升為副都禦史,領欽差往四川整治軍需。之後,廣興屢屢被嘉慶欽差到全國各地按察。 嘉慶九年,廣興一下子被嘉慶擢為兵部侍郎兼總管內務府大臣。是時,廣興達到了他權力的頂峰。有一次,嘉慶在圓明園福海裡的中心島上飲酒。召廣興和給事中英綸陪飲。這等待遇,本就今朝中上下為之側目。酒過三巡,嘉慶拉著廣興和英綸的手道:「汝等二人,皆朕心腹之人,為朕之左右臂。朕希望汝等,盡心盡力,為國分憂,為朕分憂,為大清帝國繁榮昌盛而鞠躬盡瘁。」英綸答的好:「蒙聖上如此關照,若奴才一味懈怠鬆馳,怎有顏面再見聖上?」而實際上,這位給事中英綸,在握有大權之後,不僅一味懈怠鬆馳,而且還一味荒淫享樂,給本已是瘡痕累累的大清王朝,又添了一塊濃重的傷疤。當然這是後話。英綸當時答得好,而廣興比英綸答得更好:「陛下,奴才雖為父母所生,但聖上如此看重奴才,則又勝過奴才父母何止百倍。從此往後,奴才就是聖上的馬前卒。奴才不敢妄言能為陛下分憂解難,但大凡陛下能用得著奴才之處,奴才雖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 廣興的話可謂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直聽得嘉慶喜笑顏開。嘉慶連連言道:「好,好!二位愛卿既如此以國為重、以朕為重,朕,便也可高枕無憂了!」只是,嘉慶不知道的是,廣興話雖這樣說,但心裡卻又是另一種想法。廣興想的是,自己已重權在握,皇上又如此器重,那朝中上下及大小官吏,自己還有什麼可顧慮的呢?也就是說,自此以往,廣興要在大清王朝的國土上任意施為了。 廣興是這麼想的,也就真的是這麼做的。因跟乾隆皇帝時常的外出,廣興逐漸對騎馬有了嗜好,有事沒事地,帶幾個人,騎幾匹馬,在京城街道上橫沖直闖,見行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那種慌亂模樣,他很是覺得開心與滿足。有一次,他竟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逕自溜進圓明園內。一位通政副使看他不慣,便向嘉慶參了一本,說廣興徑闖圓明園實乃藐視聖上、不守王法,誰知嘉慶卻言道:「廣興素好騎馬,馬入園內,實是無意之舉,何乃大驚小怪?」這位通政副使不僅沒討著好,反而碰了一鼻子灰。廣興得知後,找來那位通政副使,冷笑言道:「你算老幾?敢向聖上參我?我看,你是不想呆在朝中了。」 沒多久,廣興找著了一個藉口,將這位通政副使連降三級,遣往黑龍江當差。如此一來,別說六部三司官員,即便是軍機大臣諸等國家要員,見著廣興也要敬畏三分。廣興便越發驕橫任性。有一位大臣不知從何處得了一匹馬,廣興見著了,立刻喜歡上了它,便對那位大臣直言道:「此馬四肢勁健、皮毛發亮,當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為古人所言千里馬是也,實是人間罕見、世之珍品。請大人將此馬送與廣興如何?」那大臣也是愛馬之徒,若白白送給廣興,實在捨不得,可要是當面拒絕,又怕開罪了正權勢炙人的廣興。大臣權衡再三,拖延道:「侍郎大人既看中此馬,本應即刻奉上,只因此馬某也是剛剛獲得,容某逗留些日再行奉上如何?」廣興心裡話,還敢跟我耍滑頭,我就讓你再和此馬相伴幾天,到時候看你送還是不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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