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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這麼一說,嘉慶倒清醒幾分,丟下她,退後兩步再三觀瞧,果不其然,這曉月與牛蘭花還是有不同之處的。現在想來,牛蘭花吸引嘉慶的地方,乃是她的自然和清純。而面前的曉月,不但自然清純比牛氏有過之而無不及,且在自然清純之中,還蘊蓄著二分成熟之味。一個女人,能將自然清純與成熟有機地統一起來,當是女人中之極品了。嘉慶可謂此道中行家,稍事觀察之後,便斷定曉月乃是百年罕遇的美中珍品。這一來,那曾讓他魂牽夢繞的牛蘭花,一下子就被他拋到爪哇國去了。他緊趨上前,一把將她攬如懷中,口中言道:「曉月,曉月,你乃天生尤物,可擬曉風,但斷不可比殘月。不錯,你說得沒錯,适才朕老眼昏花,竟誤將你看成牛氏,實是朕之過錯。想那牛氏,怎及你十之一二?」曉月笑道:「陛下言之過重。您既未老,眼目怎可昏花?您誤將婢妾看成他人,正說明聖上情意深重,羞殺世間那等無情無義之人。若婢妾所言恰當,陛下又何錯之有?」一席話,說得嘉慶心花怒放。尤物曉月,不僅貌勝牛氏,其言談舉止,又不啻勝過牛氏千百倍。如此想來,嘉慶便越發愛憐於她。

  曉月不知聖上心理,見他突然停止了對自己的愛撫,自顧沉思,還以為是自己哪個地方開罪了聖上。「陛下,婢妾……有什麼做錯的地方嗎?」嘉慶回過神來,掩飾般地笑道:「哦,美人沒有什麼錯,在朕的面前,你永遠都沒有錯。朕,說得對嗎?」曉月道:「陛下的話就是真理。只不過,婢妾适才見聖上愁容滿面,我以為,恐是出了什麼差錯。是不是,聖上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嘉慶微微點頭道:「美人既問起,朕也就不便隱瞞。朕适才確有一點不夠開心,故而面上有些愁容。」曉月道:「婢妾無知,想陛下乃一國之尊,滿朝文武及黎民百姓,有誰敢不聽陛下諭示?既如此,又有何不開心之事?」嘉慶苦笑道:「朕不是說的國事,朕說的是自己。朕雖說剛交五旬,卻感精力日益不濟。不是朕自悲,脫確然有一種江河日下、日暮途窮之感啊!」曉月忙道:「陛下何出此言?依婢妾愚見,即是那年富力強的小兒郎,也不如聖上這般壯實。」嘉慶道:「美人一心寬慰朕,朕自然領會。只是,朕的身體如何,只有朕自己知道。」

  恰在這時,鄂羅哩在寢室前大呼道:「陛下,奴才有事稟報……」聲音過大過尖,幾乎嚇了嘉慶帝一跳,要不是念及他奉送曉月的份上,雖已年邁,嘉慶帝也不會輕饒了他。嘉慶帝沉著臉道:「鄂公公,何事大驚小怪?」

  鄂羅哩道:「适才山東巡撫吉綸派人快馬來京,送來緊急奏章,參劾欽差大臣、刑部侍郎兼內務府大臣廣興……」

  「什麼?」

  鄂羅哩緊接著又道:「河南巡撫清泰安也派人來說,送來的奏章上,也是參劾欽差大臣廣興……」

  嘉慶聞言,不由吐出一口氣,身體一軟,剛才那勃勃的興致,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九、誰讓你撞在槍口上了

  【駿馬美人黃金白銀,都成了廣興獵取的對象。當他在豐乳肥臀的胡氏身上過足了癮之後,那淫婦的罪名便再也不成立了……嘉慶想不到頭一個參劾和珅的廣興,競會把自己也克隆成了和珅。一個「絞」字出了唇,嘉慶又在心裡補了一句:「唉,誰讓你撞在槍口上了呢!」】

  廣興,全名高廣興,字賡虞,是滿洲鑲黃旗人。當朝大學士高晉是他的父親。他有兩個哥哥,一叫高書麟,一叫高廣厚,均庸庸碌碌,無甚出息。他自己一開始也是不為人注意的,先捐官做了主事,後在其父的蔭護下,做了禮部。他的長相也很平常,除了有一身白淨淨的皮膚之外,別無特點。然而此人絕非平庸之輩,從某種角度上說,他還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他深切地知道,要想官運亨通飛黃騰達,就必須有一個堅實的靠山,而最大的靠山,當然莫過於當今皇上了。而要想討得皇上的歡喜取其信任,就必須投皇上所好。所以,乾隆朝時,當許多官吏為巴結和珅不知所措時,他卻在一旁冷眼相看。他清楚地知道,別看和珅今日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似乎能呼風喚雨,但情形只要一變,他和珅准沒有什麼好下場。

  而最主要的,和珅再神通廣大,也得聽聖上的。也就是說,和珅遠遠算不上什麼堅實的靠山。所以,他在禮部任職期間,除了公幹,其餘的時間便一門心思去琢磨研究乾隆。乾隆是個風流惆儻之人,嗜詩好文,每遇佳景,必出口成章。鑒於此,一向不甚愛好文章的廣興,也潛心讀經誦典起來。有一次,乾隆大宴群臣,廣興有幸參坐。席間,十數位倡優翩翩起舞助酒。霎那間,大殿內香煙嫋嫋、舞袖飄飄。一向喜動不喜靜的乾隆坐不住了,走到倡優中間,恰巧就停在廣興的面前。乾隆看得興起,脫口吟誦了一首小詩:

  羅袖動香香不已,
  紅蕖嫋嫋秋煙裡。
  輕雲嶺上乍搖風,
  嫩柳池塘初拂水。

  乾隆方吟罷,一大臣立起道:「妙,妙。詩寫得妙,聖上吟詠更是絕妙。所謂輕雲嶺上乍搖風,嫩柳池塘初拂水,真乃此時歌舞情狀之實景也。」乾隆包斜著那大臣道:「愛卿,你既能解得此時意境,但可知此詩為何人所寫?」那大臣結舌道:「此詩……不是聖上所為?」乾隆笑道:「朕何曾寫過此詩?愛卿若不知曉,還是坐下喝酒吧。」一時殿內笑聲四起,這笑聲分明沖著那大臣去的。那大臣通紅著臉,一邊言道「奴才無知」,一邊木然坐下,再也不吭聲了。乾隆環顧四周高聲言道:「哪位愛卿若能道出此詩為何人所寫,朕就賜他一瓶安南進貢的禦酒。」皇上賜酒,那是多大的榮耀?一時殿內議論紛紛,但終究誰也沒有站出來。乾隆搖頭道:「想不到我堂堂大清,群賢畢至,竟無一人知曉此詩的作者。如此看來,那瓶外邦所貢之酒,只好留與朕慢慢品嘗了。」在一片靜穆之中,廣興緩緩地站了起來。「陛下,奴才知道。」乾隆轉身,看著這位相貌平平且又不很熟識的臣於。「這位愛卿,你知道此詩的作者?」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射到廣興身上。廣興倒也不懼。「陛下,奴才昨日無聊,偶團前人詩集,不巧正遇上聖上剛才所詠之詩。它,為唐朝貴妃楊太真楊玉環所寫。」乾隆不由一怔,沒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臣子卻也博學多識。他走過去,拍了拍廣興的肩頭道:「好,愛卿說的不錯,此詩正是楊貴妃所寫。來啊,將朕那瓶禦酒呈來,賜與這位愛卿。」就這樣,廣興算是和乾隆熟識了。他捨不得將聖上所賜禦酒喝下,為表孝心,獻與父親高晉享用。雖然乾隆並未因此而擢撥廣興,但廣興心中也不是很著急。他清楚得很,有些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只要聖上能記住他,他也就達到目的了。

  果如他所料,乾隆還就因此而記住了他。那年春天,乾隆外出踏青,指名道姓要廣興伴駕。廣興那個高興啊,一夜未曾入睡。踏青時,乾隆騎馬,並讓廣興也騎一匹馬伴隨左右,其餘人等,皆步行跟隨。顯然,聖上已將廣興另眼看待了。人馬路過一座小村莊。莊上人在辦什麼喜事,村邊廣場上聚集了許多人,也無非是猜拳行令。惹人注目的是,有幾個十分清麗的小姑娘,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她們時而站下和飲酒人說笑,時而又附在一些人的耳邊低語。乾隆一見,詩興大發:

  桃花紅,柳煙翠,侍宴美人姝麗。
  十五六,解憐才,勸人深酒杯。
  黛眉長,檀口小,
  耳畔向人輕道:「柳陰曲,是兒家,門前紅杏花。」

  乾隆吟罷,輕問廣興:「愛卿,知這詞為何人所填嗎?」廣興恭答道:「陛下适才吟詠之詞,乃宋朝張先所填,調為更漏子。只是……」乾隆笑道:「愛卿但說無妨。」廣興道:「年號如聖諱,奴才也曾讀過此詞,惟開頭兩句,似不是桃花複柳煙,而應是錦筵加羅幕。但不知奴才所言當否?」乾隆贊許道:「卿所言甚是。只是朕見此村並無錦筵,也無羅慕,只有桃花綻放、柳煙層疊,故朕順口改之。如此看來,卿果真是學富五車之人啊。」廣興忙道:「陛下如此誇讚奴才,奴才實難愧當。奴才所學,與陛下相較,何只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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