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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鄂羅哩走近店門。門外的風雪,似乎毫無停歇的意思。若不是雪光反照,恐怕天早就黑下來了。偶爾路過的行人,都將頭顱縮著,步履匆匆的。鄂羅哩一時很有些感慨。人活在世上,如此疲於奔命,究竟圖個什麼?他不敢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忙轉身走回店內,來到嘉慶就寢之處,見四下無旁人,低低問守護的侍衛:「陛下醒了嗎?」侍衛也儘量壓低聲音道:「陛下好像沒醒,我們沒聽到什麼動靜。」鄂羅哩點點頭,在店內獨自徘徊了一陣,然後清了清嗓子,叫一個侍衛把牛頭找了來。

  牛頭見著鄂羅哩,堆笑問道:「鄂大管家,您找我?」鄂羅哩硬是擠出幾道笑紋,用很是親熱的口吻道:「哦,牛掌櫃,請坐,請坐。」牛頭只將一半屁股搭在板凳上。「大管家,是不是我們伺候得不夠周到?」

  「不,不。」鄂羅哩微微擺擺手,「你的羊肉火鍋,你的女兒綠酒,我們嚴老闆都十分的滿意。只不過……」牛頭忙道:「大管家,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只要我們能做到的,我們決不推辭。」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鄂羅哩拽過一條長凳,坐在了牛頭的對面。「牛掌櫃的,我問你,你說,我們這位嚴老闆,為人怎樣?」

  「那還用說?」牛頭就像是在誇自己。「爽快,仗義,正直。嚴老闆當真算得上是世間大大的英雄。」鄂羅哩淡淡一笑:「好好,牛掌櫃,我再問你,我們嚴老闆對你如何?」牛頭激動得站了起來:「嚴老闆對我恩重如山。今生今世,我恐怕都難以對他報答一二了。只希望,他不嫌路遠,常來吃我的火鍋。」鄂羅哩溫柔地將牛頭拉坐下,咪著眼問道:「牛掌櫃,你真的在想著要報答我們嚴老闆?」牛頭重重地道:「俗語說得好,有恩不報非君子。我雖不是什麼君子,但我也知道有恩當報的道理。」

  「好,好,好!」鄂羅哩每說一個「好」字便點一下頭。「牛掌櫃既是如此爽快人,那我鄂某也就沒有必要繞彎子了。」他湊近牛頭耳邊,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牛掌櫃的,我現在就告訴你一個報答我們嚴老闆的法子……我們嚴老闆,他看中了你的閨女了。」牛頭一楞:「鄂管家,你這是什麼意思?」鄂羅哩道:「這意思很簡單,我們嚴老闆,他想讓你的閨女陪他睡一個晚上。你聽明白了嗎?」

  「什麼?」牛頭又站起來,「鄂管家,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鄂羅哩再次將牛頭拉坐下。「牛掌櫃,不要激動嘛,有話好好說嗎。你看你,剛剛還說要知恩圖報,現在怎麼就出爾反爾了?」牛頭情急之下,一時有些口舌:「你……我小女剛剛從虎二爺那逃出,現在你又要讓我把她送給你們嚴老闆……你,你這不是……」

  鄂羅哩笑道:「牛掌櫃,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麼能拿虎二爺同我們的嚴老闆相提並論呢?虎二爺是你的什麼人?那是你的仇人。嚴老闆是你的什麼人?他是你的恩人。恩人和仇人,莫非是一樣的嗎?」

  「你……」牛頭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反駁對方,只得道:「但,我小女的事,是萬萬不可的。」鄂羅哩道:「真不可以再商量了嗎?」牛頭直搖頭:「這事不行,其他的事都行。」鄂羅哩心裡話,要不是皇上叮囑不許洩露身份,別說你一個牛頭了,就算你是狼頭虎頭,我也照樣任意擺佈你。可皇上沒發話,鄂羅哩是不敢冒然動武的,弄得不好,皇上要是動了肝火,吃虧的不是他牛頭,倒是我鄂某了。這樣想著,鄂羅哩心中的一股怒氣,又漸漸消去。他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伸到牛頭的鼻跟前。「牛掌櫃,認識這東西吧?這是十兩黃金。你這火鍋店,一年能掙這麼多錢嗎?」還別說,鄂羅哩的這一招還真管用。金子一拿出來,牛頭的雙眼便圓了起來。「鄂管家,您這是……什麼意思?」

  鄂羅哩哼了一聲道:「什麼意思?意思不是明擺著的嗎?只要你的女兒陪我們嚴老闆睡一個晚上,這錠金子就是你牛掌櫃的了。明白了嗎?」牛頭的目光像是粘在了那錠金子上。「這金兒……我女兒……可我怎麼向我女兒開口呢?按理說,嚴老闆于我家有恩,我家作出點報答也是應該的,但,小女年紀尚小,我做父親的,怎麼好對女兒說這種事呢?」鄂羅哩心中不禁暗笑。他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從來遇到過什麼不愛金錢的人。「牛掌櫃現在好像有點想通了。本來嘛,只讓自己女兒陪別人睡一個晚上,自己毫髮無損,還白白得了十兩黃金,何樂而不為呢?只是,牛掌櫃好像很擔心見了女兒不知如何開口,是不是?」

  「正是,正是。她畢竟是我的女兒,而我又畢竟是她的父親,所以……」鄂羅哩輕輕鬆松地道:「牛掌櫃不必為此事煩憂。依我看來,這事十分的簡單。呶,」鄂羅哩又從懷裡摸出一小錠金子來。你把這個送給你女兒,她不就什麼都聽你的了嗎?」乖乖,整整二十兩黃金。牛頭的眼珠差點蹦出眼眶來。就算累死累活一輩子,也掙不到這麼多的錢啊!說時遲,那時快,牛頭雙手抓過金錠,只說了句「我去找我女兒說說」便迅即沒了影蹤。鄂羅哩站起身,拍了拍雙手,自顧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這的確是永恆不變的真理啊!」

  再說嘉慶,因貪戀女兒綠,不覺沉沉睡去。待醒來,已是子夜時分。頭不痛,腦不昏,反覺得精神抖擻。這也是女兒綠酒的獨到之處。別樣酒喝多了,即使睡上一整天,也會感到四肢無力。而女兒綠不同,縱然飲得過量,醒來之後,便會毫無倦意,且還倍添精神。嘉慶醒來之後的第一感覺,是熱。睜眼觀瞧,原來是屋內擺放了幾個火爐。敢情是牛頭擔心嚴老闆受涼,特意設置的。嘉慶的第二個感覺是陌生。雖是夜半,但窗外雪色瑩瑩,屋內的一切倒也能辨得分明。這床,這屋子,嘉慶都不熟悉。但很快,他便憶起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只是,他如何會睡在這裡,他好像沒有多少印象。自己,是睡在那個牛頭的火鍋店裡嗎?問題搞不清楚了,當然得去問奴才。

  於是,嘉慶一伸腿便要吆喝鄂羅哩。然而,他的嘴剛張開,卻又合上了。因為,他伸出去的腿碰到了一件東西。這東西還不是別的什麼東西,好像是一個人。嘉慶揉揉眼,借著雪的反光看去。果真,在大床的那頭,躑縮著的一團黑影,赫然便是一個人。那人,似乎彎曲著身於睡著了。嘉慶想了想,也沒再叫喚鄂羅哩,只用右腳指頭捅了捅那人,口中言道:「喂,你是何人?怎麼呆在我的床上?」這一捅,那人便醒了,聲音中明顯帶著惺忪:「嚴老闆……睡醒了?」是個女人。嘉慶一時也沒看清是誰。「喂,我是問你,你是誰?怎麼和我躺在一張床上?」那人也揉了揉眼,還打了個哈欠道:「不是我要來的,是我父親叫我來的。我父親說,只要我陪你一個晚上,就能得到二十兩黃金……我來了,看你正睡著,就呆在這裡,沒成想,太困,就睡著了……」

  說著,她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那哈欠噴出來的氣流,幾乎沖到了嘉慶的臉上。嘉慶立刻就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不用說,這一切都是鄂羅哩安排的。雖然,她此刻背著雪光,眼臉一片模糊,但嘉慶的眼前,還是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了她那張嬌嫩的小臉。那臉中的眉,那臉中的眼,那鼻子,那雙頰,還有那張小嘴,對嘉慶來說,都是一種全新的感覺,就像一個常常置身於百花叢中的人,突然間來到了大草原上。嘉慶心中不由歎道:還是鄂羅哩最瞭解朕啊!

  嘉慶雖不像乃父乾隆那般風流成性,但無論高低貴賤,作為人,還是有著許多相同之處的。在這麼一個雪天,在這麼一個店裡,能和一個新鮮的小女人玩玩床上的遊戲,又何樂而不為呢?然而,當嘉慶明白縮在床那頭的女人正是牛頭的女兒之後,他卻一時沒有反應,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坐在那沉默。這其中的原因當然很簡單。自己把她從虎二爺的懷中搶了過來,現在又要把她納入自己的懷中。這過程,似乎顯得突兀了些。要是,這其間有個什麼鋪墊就好了。要不然,以聖上之尊,強淫一店家之女,于情於理,似乎都難以說通。不過,就這個小女人而言,長得也實在別致,如若白白錯失良機,豈不是一大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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