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22)_學達書庫

二二

　　韓愈的聲音由低沉而高昂，由悲哀而憤慨，聲調也激昂起來：

　　君歌且休聽我歌，我歌今與君殊科。
　　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飲奈朋何？

　　吟罷，兩個人都沉默了，久久不語。

　　九月初，韓愈偕同張署赴任。二人乘舟下黃水出郴口，轉耒水到衡州（湖南衡陽），順湘江而下抵潭州（長沙），途中韓愈寄贈王涯、李建、李程翰林三學士長詩一首，曆述當初上疏被貶的經過，開首說道：

　　孤臣者放逐，血泣追愆尤。
　　汗漫不省識，恍如乘桴浮。
　　或自疑上疏，上疏豈其由！

　　在這首長詩中，他把自己遭貶的原因歸結到了王叔文、韋執誼的迫害上。

　　十月份，二人來到洞庭湖，恰逢劉禹錫因永貞革新失敗而貶官南下路過洞庭湖。岳州代理刺史竇庠設宴招待他們。

　　三人相見，心中感慨萬千，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幾個人登上了岳陽樓，看洞庭湖碧波萬頃，煙波浩瀚，韓愈回顧了幾年來的政治生涯，想自己因耿直上書而遭貶謫，而這其中的種種事情心裡的感受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於是提議道：

　　「如此美景在前，我們何不作詩一首？」

　　眾人一致贊同，竇庠道：

　　「韓兄，你先來吧。」

　　「好。」韓愈並不推辭，應允下來，又道：「劉兄可要以詩相和呀。」

　　「這個自然。」劉禹錫笑答。

　　「《岳陽樓別竇司直》，」韓韓緩緩地吟道：

　　洞庭九州間，厥大誰民讓？
　　南匯群崖水，北注何奔放！
　　瀦為七百里，吞納名殊狀。
　　自古澄不清，環混無歸向。
　　炎風日搜攪，幽怪多見長。
　　軒然大波起，宇宙隘而妨。
　　巍峨拔嵩華，騰踔較健壯。
　　聲音一何宏，轟輵車萬兩。
　　猶疑帝軒轅，張樂就空曠。
　　蛟螭露筍竹，待練吹組帳。
　　鬼神非人世，節奏頗跌拓。
　　陽施見麗誇，陰閉感薑愴。
　　朝過宜春口，極北缺堤障。
　　夜纜巴陵洲，從芮才可傍。
　　星河盡涵泳，俯仰迷下上。
　　餘瀾怒不已，喧聒鳴甕盎。
　　明登岳陽樓，輝煥朝日亮。
　　飛廉戢其威，清晏息纖纊。
　　泓澄湛凝綠，物影巧相況。
　　江豚時出戲，驚波忽蕩漾。
　　時高冬之孟，隙竅縮寒漲。
　　前臨指近岸，側坐眇難望。
　　滌濯神魂醒，幽懷舒以暢。
　　主人孩童舊，握手乍忻悵。
　　憐我竄逐歸，相見得無恙。
　　開筵交履舄，爛漫倒家釀。
　　杯行無留停，高柱送清唱。
　　中盤進橙栗，投擲傾脯醬。
　　歡窮悲心生，婉孌不能忘。
　　念昔始讀書，志欲幹霸王。
　　屠龍破千金，為藝亦雲亢。
　　愛才不擇行，觸事得讒謗。
　　前鬥出官由，此事最無妄。
　　公卿采虛名，擢拜識天仗。
　　奸猜畏彈射，斥逐恣欺誑。
　　新恩移府庭，逼側府諸將。
　　於嗟苦駑緩，但懼失宜當。
　　追思南渡時，魚腹甘所葬。
　　嚴程迫風帆，劈箭入高浪。
　　顛沉在須臾，忠鯁誰複諒。
　　生還真可喜，克己自懲創。
　　庶從今日後，粗識得與喪。
　　事多改前好，趣有獲新尚。
　　誓耕十畝田，不取萬乘相。
　　細君知蠶織，稚子己能餉。
　　行高掛其冠，生死君一訪。

　　長詩吟罷，舉座默然。一會兒，張署道：「好詩，好詩，筆墨豪放，奇思壯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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