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21)_學達書庫

二一

　　§第九章　永貞革新赦無路　洞庭相會話前嫌

　　貞元二十一年正月，德宗駕崩，喪鐘長鳴。太子李誦即位，為順宗。二月翰林學士韋執誼作了宰相，王叔文任起居舍人兼翰林學士。柳宗元、劉禹錫也先後擢任顯官。

　　何以順宗執政，王韋集團之人能青雲直上，攫取高官？原來，這王叔文原本就是以前侍太子李誦的，因為風流倜儻，做事幹練而又善解人意而深得太子的喜愛。這也是韓愈瞧不起王叔文的原因，當時門閥觀念強烈，韓愈又是個頗守舊的人，自然要把他視為卑賤之人。

　　王叔文得到太子的寵倖，就秘密結納翰林學士韋執誼及當時朝士有名而求速進者陸淳、呂溫、韓曄、韓泰、柳宗元、劉禹錫等，定為生死之交，由此王韋集團形成。

　　因此，順宗即位，韋執誼等人自然就被得以重用。

　　二月二十四日頒佈大赦詔令。之後不久，順宗因風病不能言語，王叔文、韋執誼掌握大權，與柳宗元、劉禹錫等人議事，進行了一系列改革：貶斥民憤極大的京兆尹李實，招回被放逐的先朝忠臣陽城、陸贄等；免去百姓所欠的一切租稅田賦；禁絕地方官吏給皇帝的額外進奉；罷免敲剝人民的苛政宮市、五坊小兒；三月又發放宮女樂妓九百人，種種舉措，大快人心。

　　然而遠在邊陲的韓愈並沒有因為大赦天下而像陽城等人似的被召回京，而是僅得量移，離開陽山，北上郴州，在郴州刺史李伯康處等待新命。

　　對於這一切，韓愈在陽山早已想過不知多少次了，其實就在他被貶陽山令，動身出發那天他就該明白了。

　　那日，北風正緊，幾個平日相處得不錯的同僚為他送行。柳宗元、劉禹錫自然在其中。但奇怪的是王叔文也來送行。

　　「韓兄，一路保重啊。」大家紛紛說著些道別的話。

　　韓愈挺沮喪，很沒心緒地應酬著。無意間，他看到王叔文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很快，笑容就消失了。可是那得意又有些刻毒的笑卻深深地印在韓愈腦海裡。

　　來到陽山，他反復思量，最終認定是王叔文、韋執誼等人迫害自己。雖然王叔文當時並無實權，可韋執誼卻是同李實一樣深得德宗寵倖的人物，自己幾次拒絕加入王韋集團，定惹他們礙眼。在他們集團初形成時，就黨同伐異、暗地裡排斥其他朝臣，手段相當陰狠。見自己竟敢彈劾李實，而不畏他的權勢，他日有可能反對他們，於是借自己得罪李實，趁機進讒，使自己遭貶。

　　因此，順宗即位，李實被貶，可王叔文等人掌握大權，韓愈自不會期望自己有出頭之日。果不其然，他與張署來郴州待命，這一待命就是三個月。

　　在這三個月裡，韓愈靜下心來，專心著書，完成了《原道》、《原人》、《原毀》、《原性》、《原鬼》五篇重要的作品。

　　而在風雲莫測的朝廷之中又發生了什麼呢？王叔文等人革新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削弱宦官權力，並試圖奪取宦官兵權。但王叔文得志自傲，又沒有政治背景，在宦官藩鎮的內外夾攻下，革新失敗。

　　同年八月，順帝退位，太子李淳即位，下詔改元永貞，大赦天下，至此，宦官、強藩的勢力取得了勝利。

　　同時，韓愈與張署得到赦書移官江陵，韓愈任法曹參軍，掌管刑獄；張署任功曹參軍，掌管考績。

　　新的任命發佈，韓愈、張署兩個人由最初聽說永貞黨人被逐的消息時的滿心喜悅轉為萬分沮喪，這參軍，不過是一種職位低下、動輒得咎的俗使，對於這兩個抱負遠大的人如何能安於此職？

　　恰逢八月十五，韓愈略備薄酒，與張署一同飲酒賞月，酒至半酣，兩個人的話語多了起來，張署牢騷滿腹，韓愈滿腹牢騷，說到盡興處，一起痛駡王叔文黨同伐異，倒也頗為快意。

　　「張兄，如此月色，小弟為你吟詩一首，如何？」

　　韓愈的舌頭都有些打結了。

　　「好，好，好。」張署連連贊同。

　　「纖雲四卷天無河，清風吹空月舒波。
　　沙平水息聲影絕，一杯相屬君當歌。」

　　韓愈停頓了一下，舉著酒杯站了起來，他緩緩地走著，對著皓皓明月，繼續吟道：

　　君歌聲酸辭且苦，不能終聽淚如雨：
　　洞庭連天九疑高，蛟龍出沒猩鼯號。
　　十生九死到宮所，幽居默默如藏逃。
　　海氣濕蜇熏腥臊，下床畏蛇食畏藥。
　　昨日州前槌大鼓，嗣皇繼聖登夔皋。
　　赦書一日行千里，罪從大辟皆除死。
　　遷者追回流者還，滌瑕蕩垢清朝班。
　　州家申各使家抑，坎坷只得移荊蠻。
　　判司卑官不堪說，未免捶楚塵埃間。
　　同時流輩多麼道，天路幽險難追攀。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