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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第六章 異地客鄉喜相聚 直言進諫遭免職

  妻兒的生死未蔔,令韓愈異常焦灼,夜不能眠,恨不能插翅飛回,把自己的親人帶離那危險之地。可是護喪使命未完,又怎能中途而返?

  第二天清晨起床時,他的一雙眼睛佈滿了血絲,一臉的疲憊。

  正在這時,一騎快馬停在客棧前,馬上人高聲問店主:

  「店家,昨夜可有幾個扶柩的人在此歇息?」

  「有,昨天傍晚到的。這就準備走了。」

  「太好了,」那人自言自語,翻身下馬,走進店來,「董公子、韓相公——」他高聲叫著。

  韓愈幾人快步走出房門。

  「董公子、韓相公。」那人施了個禮。

  「李武,」韓愈的心激動起來,「汴州怎麼樣了?」他急切地問。

  「局勢動盪,人心不穩。行軍司馬陸長源、營田判官孟叔度幾個人都已被亂軍殺害了。」李武喘了口氣,繼續道:「韓夫人和您的家人已乘船下汴水,東去越彭城,準備前往徐州。特命小人一路快馬追來,告訴相公護喪後前往徐州與夫人匯合。」

  「噢!」韓愈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他忍不住長長出了口氣,心情輕鬆起來。

  轉天早晨,他們趕到洛陽。韓愈護喪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沒有停歇,他拜別了董公子,假道盟津,過泥水、鄭州,出許州、陳州,終於在二月底趕到徐州符離縣。

  到達符離後,妻兒還沒趕到,韓愈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刻也坐不安穩,每天早早地就去大路上張望。

  三天后,他遠遠地看見兩輛馬車自北而來,不一會兒,馬車停在他身旁,韓愈的心跳加快,似乎要蹦出來。車門打開了,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婦,懷裡抱著個孩子,從車上走下來,定定地看著韓愈,默默不語,濃密的睫毛上掛著兩顆晶亮的淚珠。

  「賢妻,你受苦了。」韓愈開口道,聲音裡飽含深情。

  「郎君,」盧氏的淚珠撲簌簌地落下來,像一串串晶瑩的珍珠。

  「孩兒可好?」韓愈關切地問。

  「剛剛睡著。」盧氏把懷裡的孩子遞給韓愈。孩子睡得很甜,稚氣的小臉上帶著一絲隱隱的笑意。

  「老爺」兩輛車裡又走出人來,紛紛上前給他施禮,年歲已大的乳母李氏也急急切切地走了過來。

  看到一家老小平安無事,韓愈那顆懸著的心終於踏實了下來。

  「哇,哇」懷抱裡的孩子從夢中驚醒,哭了起來。

  「乖兒,」盧氏接過孩子,輕聲地哄著。一邊側身去,解開衣襟,給孩子餵奶。

  孩子不哭了,用力地吮吸起來。然而吸了幾口,她就吐出來,張大嘴繼續哭起來。

  「怎麼了?」韓愈急切的問。

  「這些日子旅途勞頓,路上帶的乾糧昨晚就吃完了,奶水也不是」,盧氏歎了口氣,繼續道:

  「你才走四五天,汴州兵亂。他們殺害了陸大人,情急之中,我與一家老小倉惶離家,除了點兒乾糧什麼也沒帶,僅有的那點兒銀錢也所剩無幾。」

  「這,」看著一家大大小小二十幾口人,韓愈犯愁了。作為一個幕府屬僚,本來俸祿就不多,這幾年家裡就沒攢下什麼家私,這次兵變,又將那點兒家產丟在汴州。一家二十幾口人,拿什麼糊口呀?

  他有些煩躁,二十幾雙眼睛都眼巴巴地看著他,作為一家之主,他有責任養活她們,支撐起這個家。

  忽然,他想到一個人。

  「李武,」他吩咐道,「你帶夫人去客棧安歇,我去去就來。」

  說起韓愈想到的這個人,還得回到當年在長安應考寄居在北平郡王馬燧府裡的日子。

  一天,韓愈自外歸來。一進門,就聽到馬燧爽朗的笑聲。聽到他回來,馬燧走出廳堂,沖他招呼:

  「來,來,來,韓公子,我給你引見一人。」

  韓愈走進廳堂,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人正坐那兒飲茶。他濃眉大眼,鬚髮有些斑白,但看上去威猛有力,令人望而生敬。

  見他進來,那人從椅上站起,笑著說道:

  「你就是韓公子吧。幸會幸會。敝姓張,名建封,是郡王爺的老郎將了。」

  「張大人,幸會幸會。」韓愈連忙還禮。

  在以後的交談中,韓愈知道張建封字本立,兗州人。代宗大曆十年至十四年,馬燧駐守河陽、河東時曾聘任他為判官。德宗建中年初,馬燧推薦他入朝,現任徐州刺史、徐泗濠節度使。與馬燧交誼篤厚。

  張建封很善言談,平日裡也喜好寫詩作文,因此,與韓愈談得頗為投機。

  因此,在這「衣服無所得,養生之具無所有」的一貧如洗的境地,韓愈想起了他,決定求他幫助。

  來到徐州府,韓愈遞上自己的拜帖。隨差役來到前廳候著。

  等了一會兒,屋外就傳來了張建封爽朗的笑聲,聲如洪鐘。

  「張大人。」

  「韓公子,好久未見。精神還不錯嘛。」張建封的臉色紅潤,說話時夾雜著急促的呼吸。

  「張大人一向精神矍鑠,令晚生羡慕不已。」韓愈笑道。

  「哪裡,哪裡。只是剛才我正在後花園騎馬擊球,這會兒還沒歇息過來呢。」

  兩個人寒暄著走回前廳。聽說韓愈一家老小生活無著,張建封二話不說,命人拿出紋銀50兩,交與韓愈道:

  「韓公子,這點兒銀子你先拿去用,不夠你再來。」

  「多謝張大人。」韓愈心生感動。

  「不必如此多禮,你我相交,何必在乎區區一點銀子。」張建封笑著說道。

  就這樣,韓愈一家老小在張建封的資助下,在徐州符離安頓下來。同年秋,受張建封的辟舉,韓愈出任徐州節度推官,一家人的生活來源有了保障。

  之後不久,韓愈的長子韓昶出生了。亂後喜得嬌兒,韓愈高興得心裡樂開了花兒。為了紀念這出生之地,也取「福」字之諧音,韓愈給兒子起了個小名「符兒」。一旦有空閒,他就會抱起符兒,看著他嬌嫩的肌膚、黑豆似的眼睛、毛茸茸的頭髮,疼愛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韓愈與張建封二人雖以文章相賞,但性格不同,所見各異,一些問題上二人有了爭執。

  徐州府通常執事時間為10個小時,府中人員寅而入,盡辰而退(上午三時到九時);申而入,終酉而退(下午三時到七時)。可是,也不知是哪一年傳下來的規矩,每年九月一日起至次年二月底上,府中人員必須晨入夜歸,總計一天工作16個小時,除非有疾病或其他重要的事,否則不得出府。

  這條規矩訂得沒根沒由,這期間的事務也並不比其他時日繁多,府中人員一天執事16個小時,一個個又疲憊又厭倦,怨聲載道。可埋怨歸埋怨,卻沒有人敢公開上書刺史,言其弊病。

  韓愈年輕氣盛,剛強不阿。到府沒多長日子,就向張建封上書直言道:

  「人各有能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發狂疾凡執事之擇于愈者,非為莫晨入夜歸也,必將有以取之,苟有以取之,雖不晨入夜歸,其所取者猶在也」,他毫不顧忌地指出了「晨入夜歸」的弊端,坦然地言明「此非自己所能也」,並希望張大人「量力而任之,度才而處之,哀其所不能,不強使而為之」。

  然而,對韓愈的上書,張建封並未作任何應答,府中人員仍「晨入夜歸」,一天執事16個小時。韓愈無奈,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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