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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唐代盛行馳馬擊球運動,原本是軍事演練方式之一,而張建封甚好此道,並以技術高超引以為榮。但韓愈卻以為擊球會使馬疲勞,又會損傷身體,對此道很不贊同。當時淮西節度使吳少誠已不奉王命,有反叛跡象,為了勸諫張建封不要跑馬,須愛惜生命上馬殺賊,特作詩《汴泗交流贈張僕射》一首:

  汴泗交流郡城甬,築場千步平如削。
  短垣三面繚逶迤,擊鼓騰騰樹赤旗。
  新雨朝涼未見日,公早結束來何為?
  分曹決勝約前定,百馬攢蹄近相映。
  球驚杖奮合且離,紅牛纓紱黃金羈。
  側身轉臂著馬腹,霹靂就手神珠馳。
  超遙散漫兩閒暇,揮霍紛紜爭變化。
  發難得巧意氣粗,歡聲四合壯士呼。
  此誠習戰非為劇,豈若安坐行良圖?
  當今忠臣不可得,公馬莫走須殺賊!

  張建封讀罷此詩,理解他詩中的用意,哈哈一笑,隨口吟詩一首相和:

  韓生訝我為斯藝,勸我徐驅作安計。
  不知戎事竟何成,且愧吾人一言惠。

  然而,作詩歸作詩,擊球歸擊球,儘管張建封知道韓愈的勸告用心良苦,不無裨益,但對擊球運動的喜好不減,仍然樂此不疲。

  韓愈血氣方剛,認定自己所言甚為有理,因此再次上書對張建封規勸,認為人「五臟之脈絡甚微,坐立必懸垂於胸臆之間,而以之顛頓馳騁」,必危害身體,希望張建封能深思熟慮,保養壽命。

  可是,張建封對韓愈的善意勸告並沒有接受,而且頗怪韓愈事多,總與自己做對,漸漸地,對他冷落起來。

  對於張建封剛愎自用,不聽勸阻,在兵亂時節仍耽于飲酒玩樂,韓愈內心十分不滿。可是他除了勸諫,又能做什麼呢。

  冬天很快就來了,各地方節度使都忙著採辦給皇上的賀禮。張建封也不例外。算算朝賀新正(向皇上慶賀元旦)的日子將到,張建封就派韓愈帶著賀禮去長安朝正。

  來到長安,韓愈一邊準備朝正,一邊去拜訪自己當年的故友歐陽詹等人。在與朋友的閒談中,韓愈得知自己當年在汴州的同僚楊凝在家養病,因此決定前去探望一下。

  這天,韓愈來到楊府。

  正與楊凝寒暄時,就聽得有人在屋外道:「楊兄,又接待什麼貴客呢?也不出來引見一下。」話音未落,已有一年輕人走進門來。

  「韓兄,這位可是京城的一大名人啊。」楊凝興致頗高,笑道。

  「不敢,不敢。」那人謙虛地笑著,「在下柳宗元。」

  「久仰大名。我來京幾日,聽許多朋友稱讚過你,早就想一睹風采了。在下韓愈。」韓愈一邊答禮,一邊細細地打量他。

  只見他劍眉星目,意氣風發,一看就是少年得志。

  「請問韓兄與那韓會可有關係?」柳宗元問。

  「實乃家兄。」

  「唉呀,原來韓兄是韓會之弟。家父生前與你家兄長志同道合,是為好友。你我今日相見,此乃緣份呀。」柳宗元笑道。

  聽得此言,韓愈的心裡不由地對柳宗元平生了幾份親近之情。

  「好極,好極,今日我們三人有緣聚在此地,定當痛飲三百杯。」那楊凝插言道。

  「飲就飲,莫非我還怕你不成。」柳宗元的一句戲語,引得三人哈哈大笑。

  長安歸來,韓愈的情緒愈發得消極不滿,常常一個人悶頭不響,一旦得閒就騎馬出城,在野外縱馬狂奔,又常常酩酊而歸。長安城同輩人仕途得意,深深地刺激了他,再加上儘管時任國子監助教的歐陽詹率國子監生徒向皇帝上書,推薦韓愈為國子監博士卻沒有成功,更使他感到自己的才華不被人賞識、重用,從而無法一展鴻圖。在苦悶彷徨中,他對自己的政治抱負、政治理想作了較透徹、全面的一次敘述,寫成《歸彭城》一詩:

  天下兵又動,太平竟何時!
  訏謨者誰子?無乃失所宜。
  前年關中旱,閭井多死饑。
  去歲東郡水,生民為流屍。
  上天不虛應,禍福各有隨。
  我欲進短策,無由至彤墀。
  刳肝以為紙,瀝血以書詞:
  上言陳堯舜,下言引龍夔。
  言詞多感激,文字少葳蕤。
  一讀已百怪,再尋良自疑。
  食芹雖雲美,獻禦固己癡。
  緘封在骨髓,耿耿空自奇。
  固行多俊異,議論無瑕疵。
  見待頗異禮,未能去毛皮。
  到口不敢吐,徐徐俟其後。
  歸來戎馬間,驚顧似羈雌。
  連日或不語,終朝見相欺。
  乘間輒騎馬,茫茫詣空陂。
  遇酒即酩酊,君知我為誰?

  此詩寫成後不久,就傳到了刺史張建封的耳中,同是愛詩之人,張建封何等聰明,自然一眼看出韓愈感到受羈束、受欺辱,而「遇酒即酩酊」的消極不滿的情緒是沖著自己來的,張建封心中大為不滿。他本是個頗為剛愎自用的人,不管自己做什麼,屬下只能言好而不能露一句微詞。韓愈幾次上書,直言進諫,本來就已讓他很是惱火,如今又借詩諷喻,發洩對自己的不滿,自然更是令他心中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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