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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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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叔牙一見管仲,急忙走上前來道:「夷吾弟,你怎麼來了?」 管仲指指甯戚的墓:「我來看看甯戚。鮑叔兄,你也來看甯戚是嗎?」 鮑叔牙道:「是啊,夷吾弟大病初愈,尚未復原,不該出來。」 管仲笑道:「感謝鮑叔兄對我的關照,一天一次往我家跑。我擔心,再不來看看甯戚大夫,他會罵我呢!再說,我想和甯戚大夫說說話。」 鮑叔牙也在祭臺上擺上祭品,點上香,拜了三拜,對著墓碑道:「甯戚大夫,今天仲父和我特來看望你,你如果有在天之靈,就保佑仲父身體康泰。」 管仲也對著墓碑道:「甯戚兄弟,我老聽見你在喊我。我知道你心裡有許多話要對我說,我也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婧在甯戚墓碑前的空地上鋪下席,擺上四個小菜,一犧尊酒,兩個酒爵。 鮑叔牙驚奇地看著婧問:「弟妹,怎麼,要在這裡吃酒?」 管仲道:「我要和甯戚兄弟一起喝酒,來,鮑叔兄,咱們和甯戚兄弟一起喝!」 婧為難地說:「相爺,只帶了兩隻酒爵。」 管仲道:「這好辦,甯戚一隻,我和鮑叔兄兩人用一隻,咱們一起說個痛快,喝個痛快!」 鮑叔兄不解地看著管仲,附合著道:「好好,就說個痛快,喝個痛快!」 婧把兩隻酒爵並排放在一起,輕輕地注滿酒。 管仲雙手端起酒爵,將酒高高擎起,然後顫著手,將酒灑在墓前,道:「甯戚兄弟,我知道你在喊我,一遍又一遍,白天喊,夜裡也喊。你走得那麼急,那麼早,留下那麼多話沒來得及跟我說,今日我與鮑叔兄來看你,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一陣晚風吹過,墳上的招魂幡刷拉刷拉作響,似乎感應管仲的心情。 鮑叔牙覺得管仲今天的言行與以往不同,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簡直不敢相信,站在他面前的這位行動顫顫抖抖,說話顛三倒四的老人竟是叱吒風雲、謀略過人的管仲。從葵丘回來,管仲一病不起,似乎他的魂魄被甯戚帶走了一般,他扶住管仲,拉著他坐在席上,說:「夷吾弟坐下,慢慢說。」 管仲放下酒爵,緩緩坐在席上,眼直直地望著甯戚墓上的招魂幡,自言自語道:「甯戚兄弟,你看我老了是不是?再不是以前的管仲了,是不是?你在峱山唱《浩浩白水》,那麼冷的天,那麼白的雪,才幾天啊,你走了,我也老了。年青時,我跟鮑叔兄經商行賈,十分紅利,我爭個七成,也才幾天,就都那麼過去了。管仲老了,再不能出征,再不能打仗了,再不能為齊國謀韜略了。原指望管仲老了還有你甯戚兄弟,誰知道你走得這麼早,這麼快!這以後的齊國可怎麼再走下去?白頭人為黑頭人送行上路,這個滋味兒令人心碎,甯戚啊甯戚!」說著說著,管仲潸然淚下。婧忍不住淚水濕襟,哭出聲來。 鮑叔牙擦了把淚,勸管仲道:「甯戚兄弟英年早逝,雖死猶生。來,咱們共同為了甯戚兄弟,幹了這爵酒。」說著,輕輕將酒灑於地上。 起風了,風吹得招魂幡更加刷拉刷拉作響。 管仲淒然一笑,對著白幡道:「甯戚兄弟,你肯定在埋怨我,正嘲笑我,是不是?你多次規勸我,要清君側,把那些行為不端、野心勃勃的小人從主公身邊清除掉。可我卻為了討得主公的歡心,沒有聽你的忠言,總以為,你是堤,我是岸,堤岸尚在,禍水興不起風、掀不起浪。而且你那麼年青,管仲老了有甯戚,可誰知,你這道堤先塌了,我這道岸也快毀了。沒有堤,又沒有岸,這禍水氾濫出來,主公還不被淹沒?大齊還不被淹沒?管仲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在這件事上犯了一個大錯誤,成了千古罪人!甯戚兄弟,你罵我吧,管仲自以為是,卻不知到頭來一生創下的偉業將毀於一旦!」 鮑叔牙聽了管仲這番話,很受震動,他也是不止一次勸管仲注意選拔、培養年青的接班人,可管仲老以為有甯戚接班就足夠了。他想想也是。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甯戚一走,就使管仲身後變成了空白。管仲是主公的主心骨兒,如果管仲百年之後,那管仲輔佐主公開創的這番轟轟烈烈的霸業將無人繼承。而權柄一旦落入豎貂、易牙之流手中,那可就前功盡棄了。他長歎一聲道:「這養癰遺患,可謂千古之訓!」 管仲端起酒爵,灑在甯戚墓前。婧急忙又斟滿,管仲與鮑叔牙對飲。 管仲的眼仍不離開白幡,對鮑叔牙說:「鮑叔兄,你聽,甯戚在喊我,你聽見了嗎?」 寂靜中,只有風聲和白幡的搖動聲。 鮑叔牙道:「我聽見了,甯戚是在說,你我要多加保重,趁著你我健在,塌了的堤要快修補,毀了的岸要快加固,要把大齊的偉業千秋萬代發展下去!」 管仲無限深情地看著鮑叔牙,說:「天下都知道管鮑之交,引為美談。可甯戚知道,沒有鮑叔,哪有這樁美談?我管仲欠你鮑叔太多太多。管仲從榮辱柱上走下來,當上相國,以至於周天子欲拜為上卿,天下都知道齊國有個管仲,又有幾個人知道,管仲身後,還有個鮑叔?甯戚知道!甯戚知道!管仲是站在鮑叔的肩膀上,一輩子都站在這雙肩膀上。這肩膀也不說,也不喊,從不叫苦,從不叫累,扛了管仲一輩子,一直扛到今天。我快隨甯戚去了,可留下那麼多擔子還是要落在這雙肩膀上。」 鮑叔牙無比激動地說:「甯戚知道,鮑叔怎能與夷吾弟相比?人這一輩子,不說國家社稷,也不說天下大事,單就有個知己,有個手足情份,也不枉到這世上走了一遭。甯戚兄弟先走一步,這些事,他看得最分明。」 管仲端起一爵酒,對鮑叔牙道:「鮑叔兄,等我追甯戚而去,鮑叔兄可得常到我的墓前,帶著酒,與我舉爵對飲。管仲欠了你一輩子,這債永遠還不清,就是死了,還得再欠你的。管鮑之交,生生死死,哪有個盡頭哪!」 婧趁機上前對二人說:「鮑叔大哥,天色已晚,咱們該回去了!」 管仲看看西方的一抹晚霞,歎了一聲道:「太陽落山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鮑叔兄,咱們回去吧,改日再來與甯戚兄弟說話。」說著,站起身來,無限眷戀地看著甯戚墓上的招魂幡。 §4.齊桓公斷了弓弦 從葵丘回來,齊桓公的心情一直不好,甯戚死,管仲病,可謂禍不單行。他後悔不該向太宰周公孔提泰山封禪的事,是不是遭了報應?他一連在宮中反省了好幾天,管仲不能主持朝政,大小事兒一齊壓到他身上,他簡直受不了。哪來的這麼多事,上要應付周王室,左右要應付各諸侯國,國內的事更多,更雜,幸虧隰朋、鮑叔牙擋著。好歹管仲的病情一天天好起來,他便讓隰朋有事到相府問管仲。在宮中一直憋悶了一、兩個月,搞得他身軟神惚。這天早膳後,豎貂提議外出打獵,他欣然同意,便帶著豎貂,易牙、開方,駕車趕到南山狩獵場。 開方帶著兵士,從四面轟趕野獸,把它們趕到桓公車前。 齊桓公張弓搭箭,四處搜尋目標,正前方一隻野兔倉惶奔來,齊桓公挽起硬弓,一箭射去,野兔應聲倒地。 桓公哈哈大笑。 豎貂下車撿起野兔,讚美道:「主公真乃神箭,一矢中的,決無虛發。」 齊桓公道:「寡人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如此豐功偉績,卻不見鳳凰來儀,麒麟顯現,由此看來,雖有天子之命,這封泰山,禪梁父之盛典仍不知何時呈現。」 話音未落,卻見正前方向,突然出現了一個怪物,說野豬不象野豬,說狗熊不象狗熊,形容醜陋,皮色灰暗,直立身子,似哭似叫,令人毛骨悚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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