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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齊桓公搖搖甯戚,喊道:「甯戚愛卿,你醒醒,寡人來看你了!」

  甯戚費了很大的勁,慢慢睜開眼睛看著桓公和管仲,吃力地對侍從說:「扶我……起來……」

  侍從扶甯戚坐起身。甯戚吃力地、斷斷續續地說:「主公……仲父……甯戚要離開……主公,仲父了……再看不上……今年……齊國的五穀……登場……了。」

  管仲道:「甯戚大夫,你一定要挺住,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齊桓公道:「愛卿身體原本有恙,這千里迢迢,氣候又驟變,愛卿不必悲觀,大齊有頂好的御醫。」

  甯戚艱難地又說:「主公……甯戚……能見葵丘大會……死亦……足……矣!」

  齊桓公道:「愛卿,寡人欲專為愛卿舉行大典,賜愛卿龍紋綬帶。」

  甯戚上氣不接下氣,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謝……主……公。」

  管仲一見甯戚臉色發生了變化,絕望地喊道:「甯戚大夫,齊國不能沒有你啊!甯戚,管仲更不能失去你呀!」

  甯戚艱難地喘息著,最後吐出了四個字:「甯戚……慚愧……」頭一歪,永遠闔上了雙眼,離開了人間。

  「甯戚大夫!」管仲撕心裂肺地喊道。

  「甯戚大夫!甯戚大夫!」眾人齊聲呼喚。

  可甯戚再也聽不到人們的呼喚聲了。他靜靜地依偎在侍從懷裡,面容平靜,露出微笑。

  管仲背過身,面對漫天飛雪,眼淚滾滾而出:「天啊,你是在折管仲臂膀,在毀我齊國的霸業啊!」

  齊桓公眼含熱淚,聲音顫抖地說:「甯戚愛卿,你先別走,先別走!這漫天銀蝶作為儀仗,潔白世界作為盛典,寡人要賜你龍紋綬帶,以表彰愛卿對齊國的貢獻!」說著,顫顫巍巍登上華輦,將一條龍紋綬帶披在甯戚肩上。

  「甯戚大夫!」人們齊聲大慟,哭聲驚天動地。

  甯戚一死,整個齊國人馬,上至齊桓公,下至兵卒,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甯戚華輦裝飾上黑色的挽幛,三軍上下紮起白色挽帶,以祭悼甯戚英魂,那葵丘大會的熱烈激昂一下子變成了冷清消沉。

  第十七章 管仲之死

  §1.痛思甯戚

  甯戚的死,對管仲精神上造成的巨大創痛是無法彌補的。

  從葵丘回來,管仲就病倒了,連齊桓公為甯戚舉行的隆重的上大夫葬禮都未能參加。甯戚恍恍惚惚老站在他身旁,即使閉上眼也能看得見。

  第一次與甯戚謀面,是他在峱山上拍著牛角唱歌,那歌聲那麼高亢、響亮: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
  男兒意氣,直沖雲霄。
  壯志未酬,難得消遙。
  踏破鐵鞋,聖賢難找。

  ……

  管仲在病榻上翻了個身,喊道:「婧啊!」

  「相爺,賤妾在這兒哪!」婧急忙俯下身子應道。這些日子,對婧來說,簡直度日如年。管仲病得一塌糊塗,老說胡話,說得最多的是「甯戚,你等著我啊!」婧親自為管仲煎藥,親自做飯,精心照料,精心伺候,日夜不敢離開病榻一步。管仲睜開眼,看著婧憔悴、瘦削的面龐,長歎一聲:「唉,我老啦,不中用啦!」

  婧急忙端起湯罐,舀起一勺參湯:「相爺,喝口參湯吧。」

  管仲搖搖頭,指指案上的琴,道:「婧啊,給我彈琴。」

  婧放下湯罐,淨了手,焚上香,彈起了《高山流水》。

  剛彈了兩句,管仲就不耐煩地揮手,道:「彈甯戚的《浩浩白水》!」

  婧彈起了《浩浩白水》,悠揚的樂曲立即充滿了整個居室。

  管仲微閉雙眼,輕輕地哼唱起來:「浩浩白水,白水浩浩……」他朦朦朧朧地看到:

  甯戚從山上跑下來了,一直跑到管仲的車前,管仲親筆給齊桓公寫了薦書……

  甯戚換上了大夫衣冠,那麼光彩照人,那麼精神抖擻;

  甯戚當上大司農,齊國的莊稼地裡,到處是他的身影;

  甯戚嚴懲奴隸主伯氏,堅定不移地推行相地衰征大計,齊國連年大豐收;

  伐山戎,討蠻楚,鎮西狄,威東夷,只要管仲外出,便將國政委于甯戚,甯戚總是治理得那麼井井有條,那麼令管仲滿意……

  甯戚身居茅屋,不為升官,不圖發財,卻那麼兢兢業業,鞠躬盡瘁,為了什麼?管仲與甯戚交談最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是要甯戚接他的班啊!如果甯戚不死,這次從葵丘回來,齊桓公就要拜他為上大夫,地位僅次於管仲和鮑叔牙。唉,甯戚啊甯戚,你還不到五十歲,壯志未酬啊!

  婧彈了一遍《浩浩白水》,又彈了一遍。她從琴案前站起身來,走到病榻前。

  管仲睜開眼,看著婧道:「怎麼不彈了?」

  婧為管仲掖掖被子,道:「相爺,已彈了三遍了。」

  管仲執拗地說:「彈,彈!」

  婧無可奈何,重又回到琴案前,繼續彈《浩浩白水》……

  §2.密室策劃

  甯戚去世,管仲臥床不起,可把長衛姬、公子無虧、豎貂、易牙、開方這班人高興壞了。尤其是得知齊桓公將公子昭托于宋襄公的消息,長衛姬、公子無虧恨透了管仲,巴不得管仲早死,快死。

  這天晚飯後,長衛姬又把豎貂、易牙、開方召到後宮,打聽管仲的消息,密商管仲死後的計策。

  長衛姬問道:「管相國的病情如何?」

  易牙道:「病入膏肓,整天說胡話,恐怕不會有幾天活頭了!」

  長衛姬微微一笑,道:「主公常去看他嗎?」

  豎貂道:「前些日子一天一趟,最近少多了,三天五天去一趟。」

  長衛姬道:「豎貂身為後宮總管,要注意主公的起居,儘量少讓主公去,免得染上穢氣!」

  公子無虧咬牙切齒道:「管仲一日不死,咱們一日不得安寧,不如派刺客把他……」

  「胡說!」長衛姬喝斷了公子無虧:「要沉住氣!不能輕舉妄動!管仲一死,豎貂、易牙、開方就會擁戴你為世子,將來就由你繼承君位。」

  易牙無比激動地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熬來熬去,總算有出頭之日了。」

  豎貂笑著對無虧道:「管仲老了,主公也老了,這齊國天下就是咱們的了。公子當上國君,那我豎貂就是一國之相,易牙當亞相,開方幹大司馬。」

  長衛姬道:「這些話現在說為時尚早,無虧要常到高、國兩府去走走,多拉近乎,爭取他們的支持。同時,要時刻警惕鮑叔牙、隰朋、王子成父、東郭牙等這班老傢伙,注意他們的動靜。豎貂、易牙,要對公子昭嚴加防範。」

  公子無虧磨拳擦掌道:「我恨不得明天就當上國君!」

  §3.甯戚墓前

  一個月過去了,管仲從病榻上站起來了。這天下午,他要婧陪他去祭奠甯戚。

  婧關切地說:「相爺大病初愈,不易行動,而且一見甯戚墓,必然要傷心動情。」

  管仲道:「不去就不傷心、不動情了嗎?我一定要去!」

  婧拗不過管仲,只好扶著管仲登上華輦,來到甯戚墓前。

  夕陽西下,甯戚之墓籠罩在一片迷茫之中,左邊一棵老樹上,落著一群烏鴉,哇哇地叫著。

  管仲將祭品和酒爵擺到墓前的祭臺上,用顫顫抖抖的手點燃了四爐香火,然後拜了三拜。

  大約是心有靈犀吧,鮑叔牙不約而同也乘了華輦來祭奠甯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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