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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齊桓公看得分明,打了個寒噤,說道:「晦氣!」

  開方、豎貂急忙彎弓搭箭,同時向那怪獸射去,那怪獸倏然就不見了,可突然聽見後面怪叫一聲,那怪獸又出現了,向著齊桓公又哭又叫。

  開方一箭射去,那怪獸又不見了,一眨眼,卻又在左方出現了。

  齊桓公忿然舉起硬弓,向那怪獸射出一箭,那怪獸巋然不動,仍直立身子發出怪叫。

  齊桓公再次挽弓,突然,「崩」地一聲,弓弦斷了。齊桓公大驚失色,喊道:「此物不祥,回宮!」

  馭手急忙駕車,飛也似地離開了狩獵場。

  齊桓公回到宮中,見隰朋已在宮中等候,便不耐煩地說:

  「寡人今日不理國事。」

  隰朋焦慮地說:「稟主公,仲父猝發疾病,人事不省,其狀甚危。」

  齊桓公大驚:「誰?」

  隰朋答道:「仲父。」

  齊桓公頹然坐下,長歎一聲:「仲父有病,怎麼不早說?

  快去探視!」

  §5.病榻論相

  管仲臥於病榻之上,神志昏迷,口中不斷地急促呼喚著:「主公……主公……」

  婧於病榻前垂淚而立,說:「相爺,隰朋大夫已去稟報主公了。」

  隰朋與齊桓公匆匆進入管仲寢室。婧一見桓公,急忙跪拜,淚如泉湧:「主公。」

  齊桓公俯到管仲身旁,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管仲的臉面,呼喚著:「仲父,仲父!」

  管仲緩緩睜開眼睛,似乎費了好大的氣力,才看清了面前的齊桓公,艱難地張開嘴,說:「主公……」

  齊桓公眼含淚水,緊緊攥著管仲的手:「仲父,你怎麼樣?」

  管仲顫抖著嘴唇,說:「主公,管仲要走了……要離你而去了……」

  齊桓公老淚縱橫:「不,仲父不能走!寡人不讓你走!齊國不讓你走!老天更不會讓你走!」

  管仲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說:「老天……在喊我,甯戚在喊我走……」

  齊桓公悲慟地說:「不,誰也不能奪走仲父,仲父若走了,留下寡人怎麼辦?寡人知道、仲父的擔子太重,一頭挑著齊國,一頭挑著天下,這副擔子把仲父壓垮了,你若放下,這擔子讓誰挑?誰又能挑得起來?」

  管仲微微搖頭,更加艱難地說:「這副擔子我沒挑好,也不能再挑下去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這麼快就過去了。齊國還長著呢,還得有人去……去挑起這副擔子。」

  齊桓公目不轉睛地盯著管仲,預感到管仲是要不行了,他有多少話要對管仲說啊,他知道管仲不會說更多的話了,他要將最重要的事情與管仲商量,聽聽管仲的意見。便哽咽道:「寡人自從登位,一言一行聽仲父教誨、齊國才有今日顯赫的地位。若沒有仲父,寡人將如何是好?」

  管仲一字一頓地說:「主公對賢臣,要用——而——不——疑;遠小人,要拒——之——千——裡;重社——稷——江——山,輕——個——人——好——惡……」說到這裡,嘴角抽搐,昏迷過去。

  齊桓公俯在管仲耳畔,聲淚俱下,撕心裂肺地喊道:「仲父,你醒醒!你不能去!你還有話沒跟寡人說呀!」

  婧撲到管仲身上,搖晃著管仲,喊道:「相爺,相爺!」

  管仲又醒過來,嘴角蠕動著說:「主公,管仲要去了……甯戚叫我……喊我去……」

  齊桓公揮手示意,眾人退下,只留下婧。

  齊桓公拉住管仲的手說:「仲父倘有不幸,這齊國大業,寡人將委政於誰?」

  管仲長歎一聲:「可惜呀,甯戚!」

  齊桓公趕緊問道:「可如今甯戚已去,寡人任隰朋為相,仲父以為如何?」

  管仲似乎一下子清醒過來,慢慢說道:「隰朋,公而忘私,不恥下問,可以勝任。可隰朋多年來伴我左右,是我的舌頭,如今,管仲要去,肢體不存,舌頭安在?主公可以任隰朋為相,但恐不會長久。」

  齊桓公又問:「那麼,豎貂、易牙、開方怎麼樣?他們服侍寡人這麼多年,忠心耿耿。豎貂為寡人自施宮刑,易牙為寡人烹子作羹,開方為寡人不奔父喪,三人可謂忠於寡人,任用他們如何?」

  管仲搖頭,說道:「不可,不可!芸芸眾生尚且看重自己的生命,豎貂敢捨棄自身的器官,還有什麼不可捨棄的呢?此人野心不小,主公遠之!易牙乃是小人,天下父母都珍貴自己的子女,易牙能烹子作羹,還有什麼更殘忍的事不能幹呢?主公遠之!開方亦不是好人,人情莫親于父母,開方連父喪都不掛在心上,何談什麼忠誠之心!主公遠之!」

  齊桓公點頭道:「仲父這些話,為何不早對寡人說?」

  管仲負疚般地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齊桓公著急地又問:「仲父之意,誰可為相?」

  管仲臉色一下變成灰黃,眼神也黯淡無光,喘氣急促,艱難地說出三個字:「鮑……叔……牙……」說著,雙目一閉,頭一歪,溘然長逝。

  齊桓公撕錦裂帛般地哭喊道:「天哪!你折我棟樑,折我棟樑呀!」

  §6.舉國哭仲父

  管仲與世長辭的消息震動了整個齊國,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與管仲訣別之後,齊桓公便一病不起了,桓公下令為管仲舉行國喪,由鮑叔牙與隰明辦理。

  管仲發喪這天,天陰沉沉的。臨淄城的大街上,千千萬萬的百姓披麻戴孝,擺供設祭,跪立於大街兩側,等待管仲的靈車通過。

  管仲的靈車在沉痛的哀樂聲中,從相府大門前緩緩啟動。前面是三百人舉著各色喪旗,之後是隰明高舉黑幡,神情呆滯的鮑叔牙手執管仲靈柩前黑色挽帶,為靈柩引路。婧立於靈車上,披麻戴孝,手扶靈柩,欲哭已無淚。靈車後面是齊國的神情悲哀的眾大夫們。

  靈柩所到之處,百姓們哭喊著「仲父!」叩首相送,將五穀,紙花,紙線,紛紛揚揚灑到靈柩上,大街上哭天慟地聲響成一片。

  靈車至城門前,一排百姓跪于路中央,攔住靈車。路上滿是祭奠的案幾,案幾上擺放著香火、祭品,一位鬢髮皆白的老人高聲喊道:「鮑太傅,請仲父留步,仲父欲出城門,小民要為仲父送行!」

  鮑叔牙感動地做個手勢,靈車停下。

  老人端起酒尊、對管仲的靈柩道:「仲父,請喝下這尊酒,這是俺齊國千千萬萬百姓敬你的美酒!」

  路中央和兩側的百姓一齊跪下,磕了三個頭。鮑叔牙同大夫們一起,與百姓一齊叩頭。

  老人高擎酒尊,將酒灑於靈柩前,再端起一尊酒,高聲道:「仲父,請再喝下這第二尊酒,仲父要出城門了,俺們送你千里萬里,千年萬年也不忍分手!」說罷,將酒灑在靈車前。

  百姓們,大夫們複又三叩首。

  老人再端起一尊酒,悲愴地說:「仲父,再喝下這第三尊酒。仲父的大功大德,齊國百姓永遠刻骨銘記,仲父永遠活著,永遠和俺百姓在一起,永遠是咱大齊的相國!」說罷,將酒灑在靈車前。

  百姓們叩首再拜,嚎啕大哭。大夫們一個個淚濕衣襟。

  婧為這動人的場面激動不已。她為齊國有管仲這樣一位相國而自豪,更為自己有這樣一位使齊國人民尊敬的丈夫而驕傲。

  是啊,一代偉人管仲與世長辭了,但他輔佐齊桓公的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豐功偉績永彰史冊,他的思想成為中華民族的寶貴的精神財富。管仲不愧是中國歷史上的一位卓越的政治家,思想家和軍事家。

  尾聲

  管仲死後,齊桓公拜隰朋為相。誰料不到一個月,隰朋病卒。齊桓公大驚道:「仲父真聖人啊,他怎知道隰朋為政不會長久呢?」於是遵照管仲的遺言,又拜鮑叔牙為相。鮑叔牙向桓公提出一個條件,就是罷斥豎貂、易牙、開方,不許入朝,桓公採納了鮑叔牙的意見。鮑叔牙主政後,一切按照管仲生前的大政方針處理政事,齊國還算平穩。可不到一年時間,齊桓公又把豎貂、易牙、開方接回宮中,並委以重任,鮑叔牙多次勸諫,桓公不聽。鮑叔牙連氣帶病,也一命歸天。豎貂、易牙、開方夥同長衛姬,欺負桓公老耄無能,便專權用事,操縱了齊國大權。

  公元前六四三年,齊桓公重病不起。豎貂、易牙等認為時機已到,便將桓公左右侍衛全部逐出,又在桓公寢室周圍築起三丈高牆,內外隔絕。可憐一代八面威風的英主,病重連口熱水也喝不上。到了這時候,他後悔也無用了,連病加餓,一命嗚呼。死了也不得安寧,豎貂為扶公子無虧即位,秘不發喪,一直拖了六十七天。致使屍體腐爛,蛆蟲滿身。豎貂、易牙等人趕走了公子昭,倉倉促促扶公子無虧即位,群臣不服,一律不朝。豎貂,易牙欲搬出監國大臣高氏、國氏壓陣,高、國二氏卻要無虧先發父喪。發喪之後,宋襄公依照齊桓公生前囑託,答應公子昭的請求,舉兵討伐齊國。高、國二卿借機裡應外合,殺了豎貂和公子無虧,易牙見大勢已去,逃到魯國去了。開方則幫助公子潘、公子商人、公子元欲與公子昭爭奪君位,湊集人馬與宋國軍隊作戰,結果大敗。在國、高二氏的擁戴下,世子昭繼位,是為齊孝公。至此,經過一年多的內亂,齊國才安定下來,但從此元氣大傷,齊國由鼎盛時期開始走下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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