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傳(51)_高連欣

五一

　　管仲忙道：「大夫何必多禮。」

　　甯戚道：「仲父邀請甯戚前來相府，這是甯戚的幸事，豈敢有勞仲父、夫人迎至門外？」

　　管仲道：「甯戚大夫外出勘察，十分辛勞，特備薄酒一爵，為大夫接風。大夫能到敝府，四壁生輝，管仲豈有不迎之理？」婧看著他們彬彬有禮、相互謙讓，便笑道：「甯大夫請進！」

　　甯戚忙道：「不敢，仲父請。」

　　管仲禮讓道：「大夫今日乃是貴客，請！」

　　隰朋笑道：「看來今天雖是家宴，但禮儀不亞國宴，還是我這大司行來安排吧，甯大夫，請！」

　　甯戚向管仲打恭作揖道：「恭敬不如從命！」走進門去。

　　一進門，照壁迎面，色彩豔麗。甯戚看了一眼，然後步入廳房。廳房裡豪華氣派，左側設有反坫，上面擺滿了金玉之器，光彩照人。甯戚審視片刻，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管仲招呼甯戚、隰朋道：「二位請坐。」

　　甯戚與隰朋坐於案幾前。甯戚微笑道：「早就聽說相府有照壁反坫，這些都是帝王擺設之物，仲父敢為天下先，今日領教。」

　　管仲揚眉一笑說：「照壁、反坫，世人視為奢品，非君王莫能設，可管仲喜歡它們。對此，甯戚大夫有何感想？」

　　甯戚道：「甯戚以為，仲父喜愛，設照壁、反坫，不算奢侈，也無可非議，好比有人喜歡寶車華輦，也有人喜歡安步當車，只要能到達目的地，就可以投其所好，不必拘泥。」

　　管仲笑道：「看來，甯戚大夫是喜歡安步當車了？」

　　甯戚也笑道：「安步當車，不亦樂乎！」

　　侍人端酒、肴之類走進來，分別置於每個人的案幾前。婧親自為甯戚、隰朋、管仲斟酒。

　　管仲端起酒爵，說道：「峱山腳下，聞甯戚歌聲，管仲心中即已引為知己。結果，主公舉火授爵，甯戚成為我大齊大夫，千里有緣，三生有幸，管仲敬大夫一爵水酒！」

　　甯戚也端起酒爵，感激地說：「甯戚由一名販牛之徒，一變而為齊國大夫，世人都說吉星高照，可甯戚知道，沒有仲父哪有甯戚。水酒一爵，表示甯戚無限敬意。」

　　隰朋端起酒爵，笑吟吟地說：「甯大夫確實吉星高照，我隰朋跟隨仲父這多年，也未受到過如此禮遇。來，為實現仲父倡導的改革大計，幹！」

　　三人邊吃邊喝邊說，談得十分投機。

　　甯戚說：「這一個月的勘察，收穫頗豐。仲父的相地衰征之策，絕大數農人都齊聲擁護，只要消除阻力，定能全面推行。」

　　管仲興奮地說：「甯戚大夫此言極是。這些年，齊國百廢待興，可人才不足，心有餘而力不足，捉襟見肘呀！」

　　隰朋弦外有音地說：「凡事總得有人去做，計策再好，沒有得力的人去幹，也會落空。仲父為國事忙得焦頭爛額，操碎了心，有了甯戚大夫相助，是蒼天有眼啊！」

　　甯戚道：「甯戚有一建議，不知仲父意下如何？」

　　管仲忙道：「甯大夫有話請講，管仲洗耳恭聽。」

　　甯戚說：「現在，齊國還是木犁人耕。咱們大齊冶鐵業如此發達，為什麼不以鐵犁代替木犁，以牛耕代替人耕呢？」

　　管仲聽了，認真地想了想，以手擊案道：「好，好哇！用鐵犁耕的地比木犁要深；用牛耕比人耕速度要快，好主意！好主意呀！甯大夫確實高人一著！」

　　甯戚又道：「甯戚已在鐵匠作坊中訂制了鐵犁鏵，從市場上買回了兩頭牛，可以進行耕地比賽，試試看。」

　　管仲馬上明白了甯戚的意圖，說：「甯大夫之意是通過比賽，讓人們大開眼界，以便在齊國迅速推開？」

　　甯戚佩服管仲的精明，點頭道：「正是。」

　　管仲開懷大笑，對隰朋道：「怎麼樣，大行官，從此，齊國要結束木犁人耕時代，進入鐵犁牛耕，這可是利在國家，福在百姓的好事哪！甯大夫既然準備好了，事不宜遲，馬上組織耕地比賽！」說著站起身來。

　　婧笑道：「相爺，這酒——」

　　管仲道：「啊，這場宴會還沒結束，等耕地比賽後繼續喝！」

　　三天后，在臨淄城西門外的田野上，展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耕地比賽。聽說是管仲主持比賽，齊國朝野皆動，圍觀的人成千上萬，黑壓壓一片。

　　陣勢已經擺好。

　　一方是木犁頭，四位年輕力壯的農夫一人一根背繩，另一位農夫掌著犁舵。

　　一方是鐵犁頭，一位農夫把兩頭牛套在犁上。

　　管仲看看一切準備就序，下令「比賽開始！」隨著一聲鑼響，四名農夫抖擻精神，拉起木犁前進；鐵犁的一方，也抖動鞭子，趕牛前進。人們齊聲呐喊助威。雙方前進了三十步，便拉開了距離：牛拉犁翻起的土地又深又快，趕牛的人輕鬆地吆喝著，悠然自得；可拉木鏵犁的四位年輕農夫卻已累得渾身大汗氣喘吁吁，耕的地淺，速度也慢。

　　比賽地共一百步。人拉犁剛走了一半，牛拉犁已到了地頭，往回返了。比賽結束，牛耕比人耕，速度快了一倍，深度也深了一倍。

　　農夫們歡呼雀躍。一位白鬍子老農對管仲說：「仲父主意真高，今日叫俺開了眼界，回去俺就買牛，打鐵犁頭，這真是為俺百姓著想的好事，謝謝仲父啦！」

　　管仲指著甯戚道：「這主意是甯戚大夫出的，要謝得去謝甯戚大夫。」他對甯戚大聲說：「甯戚大夫，快給大夥兒講講吧！」

　　甯戚清清嗓子，向眾人大聲說：「大家都看到了，剛才人拉木犁翻耕土地大大落後于牛拉鐵鏵犁。咱們世世代代種莊稼，總是憑一身筋骨，汗滴禾下土。如今，咱有了牛耕，有了鐵鏵犁頭，筋骨可以輕鬆輕鬆啦，莊稼也會種得比過去好了。還有君上和仲父為大家定的相地衰征大計，大家的勁頭鼓起來，明年一定會大豐收。大家說，我說的對不對？」

　　「對！甯戚大夫主意太高了！」人們振臂響應，歡呼雀躍。

　　管仲沉浸在歡樂之中。這場比賽勝過一百個文告。從大家歡欣鼓舞的情緒中，他看到了齊國農業的希望。他決定回去就安排負責冶鐵的百工，立即按甯戚的設計圖大量製造鐵鏵犁頭。正在這時，他看見甯越向他走了過來。

　　「仲父！這場鬧劇征得主公同意了嗎？」

　　管仲一聽便來了氣，他看著寧越，盡力抑制住自己，道：

　　「勿須向主公稟報。」

　　甯越看了甯戚一眼，問道：「仲父，這就是甯戚吧？」

　　管仲道：「正是。這場比賽就是甯戚大夫提議的。」又對甯戚道：「甯戚大夫，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大司農甯越大夫。」

　　甯戚急忙施禮：「參見大司農。」

　　不料寧越置之不理，手捋鬍鬚，冷眼看了一下甯戚，仰天大笑，然後對管仲道：「仲父，老臣無能，想不出這些花花點子，但身為大司農，尚懂得稼穡耕種。自神農以來，耕種稼穡全憑人力而為，即使堯舜也概莫能外。如今，哪個夢囈之徒破天荒想出了個牛耕，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管仲冷笑道：「可眼前的事實是，牛耕確實比人耕省時省力，且耕地質量高，速度快。」

　　寧越大聲道：「仲父，老夫必須申明，這是在向土地作孽！老臣不許牲畜踐踏我大齊黃金土地！」說完，他抖抖鬍鬚，氣咻咻地轉身就走。

　　隰朋在一邊憋了一肚子氣，說道：「哼，以老賣老，老頑固！」

　　管仲拍拍甯戚的肩頭，什麼也沒說，登上了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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